第12章 落 松 坡
城外落松坡山梁上建了一座占地很广的墓地,尚敏母子就葬在这里。墓地旁有一座篱笆围着的草庐,一身素服的端蕙玖此时带着银霜跪在尚敏的墓前,香烛缭绕主仆俩正在烧早就抄写好的往生经。
随后出城参加诗会的洛钧舒和于建浩和陈劲松几个人带着贴身小厮,正好在边赏海棠花边往山梁上走。因为听见的隐约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所以寻声而来,正好看见小女孩伏在地上哭的不能自抑。
“娘亲,承恩,我来看你们了。时隔三百九七天,我时时记得承恩血淋淋靠在我怀里奄奄一息的第一声啼哭,那样的撕心裂肺。我心如刀割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发誓不管尽多大努力也要留住他,可惜我终究太弱小了!氲光朝露春梦醒,南风不解海棠红。落英探问君无影,恰似有情道无情。娘......亲,我想你们了!......”端蕙玖伏在墓前痛哭失声。
“夫人放心,小姐很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看着她长大结婚生子,完成您的未尽心愿。小姐你要节哀保重自己,快起来,我们走吧。以后您还要把夫人和小少爷余下的人生替他们活完!”
“嗯,你放心,我会的。”
“银霜,从我娘在檀香寺出事那日开始,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女子太难了!要温婉大气孝顺父母守规矩;要不见外男不私相授受,还要克己自律;出嫁要从夫侍奉姑舅,夫死从子。活着要安分守己,从一而终等等。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条条框框的束缚多的数都数不清,却没有一条要求世间男子同样做到。原来我也不明白生而为人,为何男女差异如此之大?”
“小姐,这些规矩不是古来就如此的吗?”
“你说的不对,这天下的男子就是被世代传承的规矩惯得太自以为是了。若是你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当碟菜,他就什么也不是。他们不让女子多读书;不让女子抛头露面;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男子偷腥就是风流韵事稀松平常,女子偷腥就是道德沦丧不守妇道。这般宽以待己严于律人的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吗?连圣人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人却用一大堆规矩限制女子的行为,放纵自己随心所遇为所欲为。不过是他们怕女子超过自己,就故意压制女子的才能,来彰显自己在家族中的主导地位而已。所以以后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男子忘了自己,我要做个这个时代不一样的女子!”
所以去他娘的卫道夫吧,姑奶奶要做那个打破世俗的第一人。怎么舒服怎么活着!
“......?!”几人听着主仆俩的对话,脸上表情复杂莫名。
“咳咳,想不到这小九儿虽年幼,这愿望......还真是犀利霸气,怪不得小小年纪,能养那么多面首。哎,卓修远这下难了?”于建浩看着穿一身月白素服,全身没有任何配饰的女孩,祭祀完后在银霜的搀扶下,主仆二人絮絮叨叨的慢慢走进不远处的草庐内。
“你不要胡说,不过因果循环,小九儿有感而发而已。关卓修远什么事?”沈文雷不由得用胳膊肘捣他低声哧他。
“那死丫头就爱天天作妖,看把你们能得,怎么不上天呢?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参加会试吗?今年我回来的晚了,春闱都过了没有赶上,秋闱我会下场试试。我回去温书了,你们自便。”你们不都想着出人头地吗?居然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洛钧舒听得心里郁闷烦躁,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你家主子怎么了?”于建浩满脸疑惑的戳戳他身后的吴猛问。
“不知道,可能长大了总有那么几天这样吧?”吴猛呆愣一下挠挠头不解的说道。他家少爷从过了年,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行为就有点反常。
“哦。是吗?”
“胡咧咧什么呢?令杭今年十五了,从他回京洛五夫人一直为他的亲事,和老太傅闹别扭,听说家里都闹了好几回了呢?”陈劲松白了于建浩一眼没好气的说。
“呵呵。”于建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讪讪的干笑了两声。
“果然长大了就不好玩儿了,连玉清都要定亲了。”付振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的接口说。
“我还没有想好,若是今年下场能上榜,家里也就不着急了,所以秋闱我也会参加。”话题被转移,沈文雷情绪也不高。一行人败兴的边说边下了山。
端蕙玖对此并不知情,她和银霜栓子在草庐一直守了四天,才被侍卫端十一叫回城。
“小姐,尚书府今日麦冬有异动。”
“仔细说说什么情况?”上了马车坐稳,她才急切的问端十一。
“原来盯着尚书府的眼线来报,春闱期间麦冬趁着出府办差时,频繁去当铺典当东西,还去找人打听学子会试的事。还买了一些笔墨纸砚,让人送去了秋山院。今日她好像约了人在南城见面,所以我就来禀告小姐了。”
“哦?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立刻回城。”接到十一的禀告,她没有犹豫立刻就让银霜收拾妥当,栓子驾车往城内赶。
马车一刻也没有停,直奔南城的水清街。她撩开车窗帘往外看时,就连骑马刚进城的洛钧舒也只是擦肩而过都没有看见。
“小九儿?”洛钧舒不自觉的就带着吴猛骑马跟了上去。
“少爷?您不回去温书了?”吴猛诧异的看着他问。
“晚点也无妨。”他心不在焉的回道。
坐在马车里的小九儿隐约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恍惚了一瞬,就放下了帘子往前走了。
马车在清水街对面的茶楼停下,主仆四人直接进了二楼临街的一件雅间。从窗户里看到对面一个穿青绿罩粉紫臂夹的丫头,正在一家叫承运书肆和一个面容清俊的青衣学子说话,那个少年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和一个荷包。二人含情脉脉轻松熟稔的表情,一看就是早就相熟已久的人。
“十一,这少年穿得可是秋山院的学子深衣?”
“正是。”
“立刻派人去查麦冬和那个男子的身份来历,以及她们的家庭背景,务必事无巨细。”
“是。”这一切都被骑在马上在街对面拐角的洛钧舒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过让长随吴猛不解的是,自家主子尾随九小姐看到这一幕后,不知为什么?脸色立时就拉了下来。
洛钧舒看到小九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书肆门口的少年学子看,此时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死丫头这是养面首上瘾了,是不是看到个有姿色的少年就不想放过啊?
对面茶楼里的端蕙玖丝毫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吩咐完十一让栓子下楼买了些点心,带着银霜边吃边盯着对面的书肆,吃饱喝足才走。
回到蕙玖苑她就做了一个决定,不管那个少年是什么人,跟她娘出事这件事有没有关系。等查到了这二人的身份背景后,她决定入秋山院求学结交京城的各世家子弟,然后慢慢打探有关的消息和人以图后效。
秋山院和国子监在京城周围的几家学院中,声名几乎齐名。而且秋山苑的现任山长左林元,是当朝帝师大儒陈冰清的弟子,是当今天子同门的师弟。
接下来几天她仔细的搜集了秋山院的入学条件细则,慢慢为进入秋山院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