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年修得同车行

按照春月的安排，我到美国的第三天，她陪我参加了一个旅行团，去拉斯维加斯赌城和大峡谷游览。

这个旅行社名叫“美亚假期”。顾名思义，就是在美国与亚洲之间，架起一座桥梁，游客往来度假的意思。

果然，导游看车上的人员到齐了，举起手中的小红伞，向全车乘客说道：“亚洲来美国旅游的华人朋友们，你们好！你们来自中国的大陆，中国的香港，中国的澳门，中华台北，还有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侨胞。我是你们的导游，将全程负责为你们服务。

我的名字叫赵理，意思是：照顾好你们，才是硬道理。”

赵理末了的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紧接着赵理又说：“车上全体人员，说英语的请举手。”

人们举起手来，稀稀落落，也就有四分之一。赵理又说：“说普通话的请举手。”

“刷、刷、刷。”手臂树林一样竖起来。赵理又问：“说粤语、说闽南话、上海话、山西话和东北那疙瘩话的请举手。”

大家笑了，没有人再举手，知道导游在逗你玩。导游此时一本正经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先用汉语解说，然后用英语复述一遍。并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还发给每人一个小圆牌，别于外衣胸前，上印四个字：“美亚假期”

旅游车开始了行程。导游这回用上了耳麦，声音宏亮起来：“各位朋友，我们的豪华旅游车是298号，全员载客51人，现在46人。请大家记住。现在己驶出了洛杉矶市罗兰冈香港广场。前往拉斯维加斯赌城和大峡谷，整个行程是三天两夜。”

“洛杉矶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最大城市，是仅次于纽约的第二大城市。早期的印第安人已经在此居住了数千年之久。1542年，第一批到达这里的是葡萄牙人；1781年，洛杉矶成为西班牙殖民地；1818年，美国人首次到此；1821年，洛杉矶归属墨西哥；1846年，美墨战争中墨西哥失败，后来将加利福尼亚割让给美国，成为美国国土。1848年，西部“淘金热”吸引大批移民到这里。1850年，洛杉矶正式设市，同年成为美国第三十一个州。但当时只有1600人，现在已近400万。1984年，这里举办了第23届夏季奥运会，中国夺得金牌15枚，银牌8枚，铜牌9枚，奖牌总数32枚，金牌名列第四位。许海峰‘啪’的一声枪响，中国实现金牌零的突破。现在，中国已是金牌大国，但还不是体育强国。”

这一连串的数字，像鱼儿一样，从导游的口里游出。接着又游出一些数字：“洛杉矶全市总面积129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84米，平均气温12度左右，有228条高速公路与各州相连。有38个机场，可飞往世界各地。洛杉矶机场年接待游客6000万，货物200万吨，人们使用224种不同语言。”

导游说到这儿，话锋一转，“我是北京人。洛杉矶的地形与北京相似，也是三面靠山，一面临海。因为地处盆地，气候温和，是宜居城市。全美国有500所豪宅，其中洛杉矶占有298处。”

导游讲的很认真，我听得也有滋有味。可有的人也许早听说了或累了困了，已经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赵理见状，于是提高嗓门说道：“中国古人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个时代，一万里可不容易呀。现代人，就容易多了。就说在座诸位，这次美国之行，可以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景点拍照。回国别人一问，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导游最后几句话，把人们逗乐了，犯困的人也来了精神。

旅游车驶离了洛杉矶市，在高速路上奔驰。这条高速路有一千多公里，最长的是9号公路，全长3000多公里。我们进入了处于沙漠的内华达州境内。

广袤的沙漠，使人的眼界扩展到极远极远。无边无际的黄色沙丘，连绵起伏，衬托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白云飘浮在蓝色天空中，像大海驶过的点点白帆。这天空中巨大的圆形风景，又像罩在黄沙滚滚大漠之上的穹庐。天地如此高远，使人觉得，胸襟开阔，眼光无遮无拦，思路也无挂无碍。我看过几部美国大片，其中荒野的壮阔与博大，原来大概皆出于此。

大片的沙漠大片的灰黄，漫漫砂石袒露在阳光之下。沙漠也并非完全是不毛之地。那些一丛丛一棵棵沙漠植物，叶子是窄的，枝干是拐的，身高是矮的。稀稀落落，抹着红，吐着黄，而姿势都是倾斜着歪向东南，那是长年累月被西北风的鞭子抽打所致。

忽然，从沙漠的深处驶来一列火车，那是货车。在茫茫沙丘之中，犹如爬过来一条虫子，蠕动着，渐渐地又消失在大漠里。

这时，导游指着渐行渐远的火车，给大家讲解：“因为内华达州地处沙漠，是美国的空军基地。自1951年始，美国在这里已经进行了981次原子弹爆炸试验。现在呢，已经开辟成一个旅游景点。由美国科学家当导游，每讲一次，收费10美元。”

有人问：“沙漠里有水吗？”大家笑起来，要是有水，还叫沙漠吗？

导游却认真解答：“沙漠里当然缺水。美国和墨西哥在沙漠里的边境线有一千多公里。每年从墨西哥往美国通过沙漠偷越国境的人员，根本无法统计。有一个数字倒是准确的，就是去年，美国遣返墨西哥偷渡人数达七十多万。不是所有的偷渡者都能成功，有为数不少的人就渴死饿死在沙漠里。因此，美国的人道主义组织就募捐，在美墨沙漠腹地的边境线上，放一些水和食物。”

“女士们，先生们。”导游赵理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仿佛他在议会上发表演说：“这块土地原来是墨西哥的。1848年，美国花1500万美元从墨西哥手中买下来，成了美国领土。实际上，墨西哥人等于在自己的国土上偷渡，这真是一种悲哀。为什么呢？还不是国力相差太悬殊了？由此我想到，西方的一位学者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初就预测，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但有两个前途：其一，是发展成现在的欧美国家，贫富差别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其二，是拉美国家，如墨西哥等国，贫富差别太大，这样社会就不会长期稳定。”

全体游客听着听着愣住了，后面的话显然超越导游的职业范围，有点介入政治，有点跑题。人们一时沉默，气氛有些压抑。

为了缓解氛围，坐在我身后的春月忽然问我：“爸，您喝水？”说着，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因为我毫无准备，一下没接住。矿泉水瓶掉在坐椅地面上，向前边滚去。

这时，前座的一个男生弯下腰去，把水瓶拾起来，然后双手送到我跟前：“先生，您的水。”

我颇受感动，人家捡了，还双手奉送。我忙说：“谢谢，谢谢。”尔后攀谈起来，才知道他是台湾新竹人，叫吴晏，在淡江大学教世界地理。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叫曲曼，也是教师，在同一大学教大众传媒。

路上要走十几个小时，为了打发寂寞，春月开始给大家出几道脑筋急转弯的题目：

第一道题：小明去上学，路上下雨了。可是到学校后，头发一点都没有湿。为什么？

我连忙抢答：小明戴帽子了。

春月说：不对。

我又说：小明撑雨伞了。

春月又说：还不对。

这时，我前座的台湾男生吴晏说了一句：小明没有留头发。

这就对了。没有头发，何湿之有？

春月出第二道题：如何把大象关进冰箱里？

我说：把大象宰了，把肉放进冰箱不就关进去了吗？

大伙却笑起来。

这时，那个男生夫人曲曼小心翼翼地说：把冰箱打开，把大象关进冰箱里。

春月出第三题：动物去开会，有谁没有来，为什么？

我又抢答：老虎，总得有看家守山的呀。

又是吴晏一笑：是大象，大象被关进冰箱里了。

春月点头称是。又出了一道数学题：有一条河，有一条小船。河的西岸放着羊、白菜和狼。一个人要把这三样东西都运到河东岸去，但这条船太小，只能运自己本身和其它一样东西，问：怎么运？

这道题不知答案的是有点难度。如果把白菜先运过去，狼会吃羊，如果把狼先运过去，羊会吃白菜。

这道题引起了附近座位上的人兴趣，很多人参与进来讨论。有的人笑而不答，其实他们心里知道答案。

最后，还是曲曼思索一会儿，试着说出方法：先运羊，因为狼不吃白菜；然后再运狼，把狼放在河东岸时，把羊捎回，把羊先放在河西岸，再运白菜。最后，再运羊。她说完，问周围的人：对吗？

大家想了想，对！于是鼓起掌来。曲曼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一下飞红了。

我虽未猜出，却不服气，不就拐两个弯吗？于是我说：我给大家出一个字谜：

道士腰间两点

和尚脚下方巾

就是平常两字

难倒多少文人

大家凝神猜了一会儿，一个马来西亚的中年人一拍手，“甭猜了。第三句不是告诉你们答案了吗？就是‘平常’二字。”

大家一琢磨，对呀！就是“平常”二字吗。

整个车厢，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试想，世界如此之大，人群如此之多，空间无比广阔，时间如此契合。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这一个时空点上，在一辆车上，彼此相遇交流，言语沟通相愉相悦，并未擦肩而过。这不就是佛教中所说的依因托缘结善果的缘分吗？这融融的氛围，囊括了欢喜与融和，尊重与包容，平等与和平，圆满与自在。人们说相逢是百年许下的愿，相识是今生美丽的兑现，相聚是永恒的心愿。真是百年修得同车行啊！

由此，我们和台湾男生吴晏、女生曲曼的话，也就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