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鹘行^[1]

阴崖二苍鹰^[2]，养子黑柏颠^[3]。白蛇登其巢，吞噬恣朝餐^[4]。雄飞远求食，雌者鸣辛酸。力强不可制，黄口无半存^[5]。其父从西归^[6]，翻身入长烟^[7]。斯须领健鹘^[8]，痛愤寄所宣^[9]。斗上捩孤影，噭哮来九天^[10]。修鳞脱远枝^[11]，巨颡拆老拳^[12]。高空得蹭蹬，短草辞蜿蜒^[13]。折尾能一掉^[14]，饱肠皆已穿。生虽灭众雏，死亦垂千年^[15]。物情有报复，快意贵目前^[16]。兹实鸷鸟最，急难心炯然^[17]；功成失所往，用舍何其贤^[18]！近经潏水湄^[19]，此事樵夫传。飘萧觉素发，凛欲冲儒冠^[20]。人生许与分，只在顾盼间^[21]。聊为义鹘行，用激壮士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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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首寓言诗，当是至德二载（757）十一月到乾元元年（758）六月杜甫在长安任左拾遗期间所作。诗中写一健鹘（hú胡，鹰类猛禽，又名隼）为受害的苍鹰复仇，搏杀白蛇，赞扬其急人难、除恶类、功成隐去的品德，末云用以激励“壮士”，旨意是明显的。

[2] 阴崖：背阳的山崖，犹说山崖的阴处。

[3] “养子”句：养育小鹰雏于阴森的柏树顶上。宋苏辙《复次烟字韵答黄庭坚》诗：“与君共愧知时鹤，养子先依黑柏颠。”后句即本此。

[4] 吞噬（shì誓）：吞食。恣：放肆。朝餐：早饭。

[5] “力强”二句：是说白蛇凶恶，雌鹰无力制止，雏鹰被吞食过半。黄口，指雏鸟。《孔子家语·六本》：“孔子见罗雀者，所得皆黄口小雀。”

[6] 其父：指飞往远处寻食的雄鹰。

[7] “翻身”句：是说雄鹰见巢中惨景，翻身飞向高空。长烟，指空中，浮云。

[8] 斯须：一会儿。领：引来。健鹘：雄健的鹘鸟。

[9] “痛愤”句：意思是雄鹰向健鹘倾诉了痛愤。宣，发泄，倾吐。

[10] “斗上”二句：写健鹘迅猛搏击的动态。斗：通“陡”，突然。捩（liè列），扭转。噭哮（jiào xiāo叫消），厉声长鸣。噭、哮，都有大声号叫的意思。九天，天的最高处。古人认为天有九重，故称。

[11] “修鳞”句：写白蛇被击从高树上掉下来。此下八句，均写健鹘击死白蛇。修鳞，指白蛇。修，长。

[12] 巨颡（sānɡ嗓）：指大的蛇头。颡，额。拆：同“坼（chè彻）”，绽裂。老拳：指健鹘有力的爪。

[13] “高空”二句：是说白蛇在空中尚能挣扎，落到地上便无力爬行了。蹭蹬，见前《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注〔21〕，这里是垂死挣扎之意。辞蜿蜒，意为不能再爬行。蜿蜒：蛇爬行的样子。

[14] 折尾：指蛇跌断的尾巴。掉，摇动。

[15] 垂千年：垂鉴千年。这里含讽刺意味。

[16] “物情”二句：意为按事物的情理，善恶恩仇都要受到报复，令人快意的是白蛇之恶立即遭到惩罚。物情，事物的常情。报复，古代人对报恩、复仇都称报复。《三国志·蜀书·法正传》：“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这里指复仇。

[17] “兹实”二句：是说这只健鹘实在杰出，救人危难，光明，磊落。兹，此。急难，急人之难，即别人有危难，急于去救助。炯（jiǒnɡ窘）然，光明的样子。

[18] “功成”二句：赞扬健鹘应时而出，功成隐去，品德高洁。失所往，不知其去向，即隐去。用舍，语本《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意即进退出处。

[19] 潏（jué决）水：流经长安杜陵附近，汇入渭水。湄：水边。

[20] “飘萧”二句：写自己听了义鹘故事，肃然起敬。飘萧，稀疏的样子。素发，白发。凛（lǐn廪），形容严肃而敬畏的神态。

[21] “人生”二句：是说一个人能否仗义助人，只表现于片刻之时。许与，应人请求给人帮助。分，情分。顾盼间，极言时间很短。

[22] “聊为”二句：说明作此诗用意在激励人之见义勇为精神。肝，心肠，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