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来我们只是互相取暖的人

飞机是上午8点10分降落在首都机场的。

每一次坐飞机，我手心都会出汗。特别是着陆的那一刻，我通常紧张得浑身颤抖。

七叶如果在我旁边的话，她肯定会嘲笑我：“一个经常走南闯北的人，坐个飞机都能吓成这样，还有没有出息？”

我差不多两年没见过七叶了。

我最后一次见七叶是在富丽广场，那天我们相约吃火锅，吃到一半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走？”

我点点头。

她说：“那今天我请客吧。这样，你就欠我一顿饭。”

我笑着说：“还是我请客吧，都请习惯了。”

七叶不同意，她说她一定要请，这样等她想我的时候，我一定要还回来。

认识七叶完全是出于偶然。

有一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直到11点才忙完。在劲松站下了地铁后，已经没有公交车了，我只好叫了一辆快车。

上车后，我看到一个头发很短的人站在路边东张西望，似乎也在等车。这个人就是七叶，当时她像个假小子，而且我看不出她是女生。

我透过车窗问七叶：“兄弟，去哪儿？我去北工大，顺路就一起走。”

七叶上了车，但一路上都没跟我说话。到了我住的小区后，我下车，她也下车。

我这才知道，七叶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

后来聊起这段相识的经过时，七叶说，那次真是太危险了，一路上她都心惊胆战的，就怕我是坏人。我说，那天我一直以为七叶是个男的，只想着与人方便。

七叶并不相信，她说她长得这么秀气，哪里像个男的了？

我再次见到七叶，是三个月后。

周五晚上，我下班后觉得无聊，一个人来到小区门口吃烤串、喝扎啤。七叶下来打包快餐，看到我之后，直接把快餐放在桌上，跟我喝了起来。

那天我们到底聊了些什么，我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七叶当时很坚定地说，北京不是人待的地方，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

其实，我也是。对于大多数外地人来说，北京不是家，只是一个驿站。在这里，人们让梦想起航，或者让梦想破碎。

从这以后，几乎整个夏天的每个周五下班后，七叶都会找我聊天。我们常常从晚上8点聊到11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2015年春天，七叶说她换工作了，准备搬家，要搬到北四环去。

我突然有点失落，毕竟和七叶认识一年了，以后我想吃烤串、喝扎啤、侃大山，要找谁作伴呢？

七叶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要我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对于在外漂泊的人，能够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分开了，也并不一定会想念。异乡带给我们最大的感悟就是，我们很容易跟一个人交心，但是也很容易就忘记一个人。

但是，我没那么容易忘记七叶。有时候，我会特意跑到北四环找七叶喝上两杯。不过，那时候我们不在外面喝，通常是去超市买点菜，然后回七叶家，七叶下厨，我打下手，菜做好后就开喝。

有一回，七叶喝醉后，一个劲儿地哭。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不想再待在北京了，她要回老家了。

原来，七叶跟大多数北漂不一样，她不是为了实现所谓的梦想。她从老家陕西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是为了她男朋友。但天意弄人，她在北京稳定后，她男朋友反而开始了常年出差的工作生涯。正因为这样，七叶才觉得无聊，无聊到不介意陪我喝酒。

长期的异地恋，导致七叶和男朋友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两个人互不相让，宣告分手。

坚守了这么久，到头来一场空。七叶说，她找不到再继续留在北京的理由了。

2015年初夏，七叶正式辞职，准备离开北京。

我们找了一家KTV，唱了一个晚上，唱到声音嘶哑。

七叶伸手，让我抱抱她。

她说很感激在北京还有我这么一个朋友，唯一的朋友。

我说，我也是啊，北京这么大，大到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北京又这么小，小到我可以从两千多万人中遇见她，和她说上话。

七叶问我，她走了以后，我会不会想她。

我说不会。

不会，是因为我不想让七叶走。

七叶收拾行囊的那天，我跑到她住的地方，送给她一束玫瑰花，问她能不能不离开。

七叶愣愣地看着我手里的玫瑰，一句话也没说，整整看了两分钟，然后突然蹲下身，哭得很难过。

我一个劲儿地跟七叶说，对不起，对不起！

七叶哭了很久，才啜泣着低着头说：“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那段时间，我工作不顺，便跟公司申请休10天假。

我带着七叶一起逛故宫、逛西单、逛动物园、看话剧、听相声、游长城，还去簋街吃了一顿小龙虾。

七叶说，她来北京好几年了，也陪过很多人游北京，但她第一次玩得这么开心。她还说，她也是第一次发现，我除了胡说八道之外，对每一处景点都能说出一点点道道来，原来是个有文化的人。

我没跟她说，为了逛这些地方，我每天晚上都搜资料、背攻略。

七叶说她很想去一趟灵隐寺。于是，在我休假的最后三天，我们订了去杭州的机票。

飞机起飞的时候，七叶突然就哭了。我安慰她，让她别害怕，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七叶说，看着脚下的北京城，她突然觉得好难过。

从杭州回来后，七叶又找了一份新工作，又一次在北京稳定下来。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稳定下来了。但没过多久，七叶忽然对我说，她和男朋友和好了。

我问七叶能不能介绍认识一下，她说不方便。

我问七叶，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失恋了？

七叶说，其实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们并不适合。她迟早会离开北京的，她不可能跟我走，我也不可能跟她走，北京太大，大到没有我们可以安放的家。

我把工作辞了，选择了离开。北京虽然大，但我怕不小心又会遇到七叶。

离京之前，七叶约我最后吃一次火锅。她说她请客，这样我就可以欠她一顿饭。

回想起来，认识七叶的时候，我刚跟女朋友分手，几乎每天晚上都到小区门口喝酒。自从七叶出现后，我开始特别期待每个周五。七叶从来不讲她的男朋友，我也从来不讲我的前任。我们很矫情地谈着理想，很煽情地谈着初恋，很尖锐地谈着工作，很无聊地谈着隔壁桌的情侣。

感情也许就是这样，并不特别的一个人，出现在你恰好需要的时刻，你就变得充满了期待。而一旦习惯这个人之后，你就舍不得摆脱。

我和七叶之间，可能从来就没真正爱过，只不过，各自在感情的寒冬里，恰好遇见，恰好可以互相取暖，就盲目地在一起了。

从机场出来，住下酒店后，我给七叶发了一条微信，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把欠我的那顿饭还了。

七叶说，下次吧，她的小孩生病了需要照顾，她走不开。

我突然觉得，我也该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