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美女师傅的抉择:嫁给恩还是嫁给爱?
银红是有未婚夫的。所谓未婚夫,应该是恋人的升级版,她们订过婚。这些是海峰告诉我的,银红从没提过她的未婚夫。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银红肚子疼,我就让她先回寝室休息,反正我对过滤工序也算是基本了解了,不会再像第一天那样出糗。
在三十平米的操作台上,一个人坐着挺无聊。我就打开了随声听,边听歌边干活,偶尔跟唱一两句。不知何时,我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转身过去吓了一大跳。一个三四十岁的黑瘦男人就站在楼梯那里,露着半截身体,一声不吭拿眼瞪我。当时是夜晚十点半,过滤工作台上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身后这样悄无声息地冒出个人,那一刻,我一身冷汗。
确定不是虚影鬼怪后,我问他找谁,那男人有些拘谨地问:“银红在哪儿?”我指点他去寝室后,海峰上来告诉我,那人就是银红的未婚夫大夏!这让我很吃惊,这男人看去都快能做银红的爹了,打扮也土,人又木讷,说话时眼神还躲躲闪闪的。
过不了一会,银红回来了,她跟我交代了工作,说已向老徐请了假,要先走。转头间,我看见大夏站在下一层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地等着。
等他们并排一起走,看着就更不般配了,银红穿着红衣衬得青春,走路也一跳一跳的;大夏穿黑衣,牵着辆很老旧的二十八寸自行车,脚步一拖一顿的。两人并行,怎么看也是像父女更多过像夫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从银红口中知道了更多她和大夏的故事。银红十五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家里就靠母亲做农活谋生,要养活银红和她弟弟建方,当然很难。为了生计,银红初中毕业就辍学打工,当时的社会挺看重学历,她和海峰同时进厂,因为只有初中文化,她就成了临时工。小她三岁的建方也不长进,在学校里打架把别人打成重伤,被开除,还要赔一大笔医药费。家里拿不出钱,他就要负刑事责任坐牢。在这艰难困窘时,同村的大夏帮忙出了钱。大夏做的是珍珠蚌养殖,那些年也算是个不错的营生。他还把建方带在身边一起干活。对此,银红的母亲非常感激,执意要将银红许配给大七岁的大夏为妻。
银红说大夏看上去有些老,但人很好,对她挺照顾的,不时会买些吃的东西拿来。那天晚上,大夏知道银红肚子不舒服,二话没说,拿了些药,骑了二十几里地,半夜赶来。
我问银红,那你喜欢他吗?银红一愣,没有回答,只把眼光转向池子里不断旋转的滤板,看着滤板吸满矿粉,然后轰隆一下掉进包装袋中。足足看了五六分钟,她才说:“我不知道……”说完又马上补充:“但他对我真的很好!”
银红做我师傅的时间并没有满六个月,就回家结婚了。几天后,她和大夏还特意跑回厂里发喜糖,一身红衣,喜气盈盈。
再次邂逅银红,是在熟溪旁的广场上。彼时我已从浮选厂下岗了,眼前的银红比五年前老了,我也知道这是废话,光阴面前没有谁能真正逆生长,但我说的老并不单指容颜,更多的是一种感觉。银红身边有个五、六岁的男孩,一直绕着她跑,我问她过得可好?她说前几年就在家带儿子,现在儿子可以上幼儿园了,她准备再去厂里打工。我说在家帮大夏不是挺好吗?如今下岗狂潮,工作也不太好找。银红说钱少点也没啥,图个自由自在。我不敢去想这话后面隐藏的内容。
和银红告别后,我想起了和她在浮选厂的初见,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对生活还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憧憬,想要找个永远相爱的人、想要有钱、讨厌上班、讨厌浮选厂潮湿嘈杂的环境。但当时的海峰说了一句真谛:你们都还是嫩豆腐,等老成豆腐干时,你们会明白,此刻的一切都会让你们无比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