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秀吉病逝
八月,伏见城内,秀吉病榻旁满满都是人,一边数来是文禄四年封的五大老: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在朝鲜前线的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与远在奥羽地区的上杉景胜等人,另一边是以三成为首的五奉行众,包括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等人。人都到齐之后,秀吉让茶茶把年当六岁、从拾丸改名秀赖的幼子带来,命在场众人发誓且上交誓书,务必效忠于丰臣家与扶持秀赖。更要求德川家康将孙女千姬嫁给秀赖,不堪苦求的家康只得答应,达到意图拉拢德川家的目的,当然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秀吉这个举动就是自知来日无多,表面上想要以此让最有权力的五位大名能够扶持幼子长大到能够接任自己天下,根本目的是以合议制度抑制最有力量的德川家康势力抬头,确保丰臣政权得以代代相传。在意识弥留之际,还将自己珍藏的太刀国行赏赐给吉继,至于是什么用意大概只有秀吉本人才知道了。
十八日,继承信长霸业达成国内统一、手握大权的太阁秀吉,终于不敌病魔,以六十二岁之龄病逝伏见城,留下辞世:「露と落ちつゆと消えにしわが身かな浪花のこともゆめのまた。」意思是:梦如露水降落,如露水逝去,此乃我命。至于浪花,亦是梦中之梦。他最大的梦无非是在此建立从来未有这般规模的大坂城。
以这时的常人寿命来说,六十二岁也绝对算不上是短寿。能够从一介农民之子,爬到手握大权的天下人之位,应该是前无古人的事迹,别说在他手上终结自应仁之乱以来翻扰不休的局势,单纯以时势造英雄也太过贬低他的能力。
只是,一介女流的淀殿和六岁童子秀赖,能够安稳接下太阁秀吉的天下吗?五大老、五奉行制度能够支撑到秀赖成年登上关白大位的哪一刻吗?没有人知道,但是天下风云即将变幻,则是众人皆知而不说的秘密了。
天正十七年的『刀狩令』,主要内容就是全面禁止非武士阶级的百姓拥有长短刀、长枪、火枪等武器,彻底杜绝下一个自己的出现,并使得宗教势力无法再次以煽动民众发起叛乱,从此发动战争的权力全部收归秀吉手上。
同年的全国检地,虽然是为了出征朝鲜的前置作业,才能准确的要求各方大名出兵数字。每块田地的收获量统计非常清楚外,具有耕作权的农民也必须担负缴纳年贡的义务,以往在与政府之间的豪农剥削情况从此消失。有没有漏网之鱼呢?有,就是奥羽地区的津轻为信,彷佛有先见之明似的,之前就让农民休耕,来到这里的前田利家、前田庆次郎、片桐且元、小野木缝殿助等人在十一月完成检地,结果勘定数量为四万五千石,事实上应该超过二十万石。
说起来津轻为信原先也不是领主等级的身分,原本是南部氏家臣,娶该氏家臣大浦为则的女儿戌姬后,成为为则的婿养子并继承大浦氏,改名大浦为信,并成为该城主。元龟二年,被称为北陆奥之雄的南部晴政,因为内乱遭到同族石川信直杀死并自立家督,把津轻郡代给了父亲石川高信,受命担纲执权的为信不满,就在当年五月五日夜袭石川城杀死高信,当然引来信直讨伐。结果遭到也想自立的同族九户政实和为信连手逼退,大浦为信开始侵吞津轻地方。
在秀吉即将展开小田原征伐之际,消息灵通的为信先派人向近卫前久表示,自己是津轻十三氏后代,也是藤原家后代,向近卫本家要求拜领牡丹纹并成为义子,他是打什么主意呢?首先这样可以获得和南部家平起平坐地位,之后抢先在信直之前于小田原面见秀吉,这时候近卫养子身分就派上用场,因为秀吉也是因为近卫前久收为养子才能登上关白,如果不承认为信的地位就尴尬了,于是赐给他本领安堵状,趁这机会为信改姓津轻。
晚了一步到的信直,想要辩说为信是自己叛乱的家臣,但是身为关白的秀吉已经发出去的本堵安领不可能收回,也不想让信直的势力过大,加上如果否定为信自己也很为难,唯有安抚信直,答应他帮忙解决九户政实问题。在这事件中,信直控告为信违背秀吉在天正十五年十二月对关东、奥州发布的惣无事令(禁止大名间私斗之令),言明为信侵吞自己领地,要求作出仲裁,他的想法是既然秀吉已经承认为信,那就以这控告。
当然这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杰出家臣北信爱提出并到金泽去拜托前田利家。不过得知此事的为信也有动作,他找上秀吉身边的红人石田三成,代为解释此事外,对于秀吉、秀次、信雄共同喜好的鹰狩,特意送上津轻名鹰作为礼物,最喜欢奉承的秀吉就把此事轻轻揭过,藉由此事为信除了感谢秀吉,更与三成建立友谊关系。
小田原之战时煽动同族引发叛乱的九户政实,天正十九年让回到根据地的信直赶紧再派出儿子利直与北信爱去大坂向秀吉求救。另外战后秀吉独断奥州仕置,想当然不会大家满意,引发包括和贺稗贯一揆、仙北一揆与葛西大崎一揆(据说这事件后面有伊达政宗的谋算)。九户联络为信起兵,没想到这老盟友知道不能触犯秀吉的惣无事令,不回应就算了还加入秀吉在六月二十日,配置阵容极为豪华的奥州再仕置军,包括白河口的秀次、家康三万军、仙北口方面有上杉景胜、大谷吉继,津轻方面则是前田利家、前田利长,相马口负责是石田三成、佐竹义重、宇都宫国纲,奥羽地方的伊达政宗、最上义光、津轻为信、秋田实季、小野寺义道及户泽光盛待命出击。
此外在秀吉口中拥有统率百万军能力、也是信长女婿的蒲生氏乡,率领前次的奥州仕置军,平定诸一揆事件后北上和浅野长政会合,在大军压境之下,属于地方叛乱程度的九户之乱,当然撑不了太久,九月四日在浅野长政透过萨天和尚前往谈判,以政实出家为条件,虽然在蒲生、堀尾、浅野、井伊联署公布给平民还住令,不过主谋九户一族全遭灭口。
蒲生可没有放过伊达政宗,向秀吉报告他与一揆军内通,为了此事再次上京解释的政宗,继小田原后再次身穿白色装束,背负十字架去见秀吉,更证明证据书信是伪造。秀吉这次没有放过他,原来米泽等地约三十万石领地被没收,改封减迁至岩出山城五十八万石,也就是葛西大崎一带,用意再明显不过。
这场战役后信直向浅野长政表示为信是杀父仇人,要求让他讨伐为信,当然遭到长政拒绝,此时氏乡也帮忙说服信直,担心为信安危于是催促他赶快返回领地。秀吉作出给信直加封和贺、稗贯及志和三郡作为补偿。此事后南部家与蒲生关系良好、更结为姻亲,由于政宗调整领地与南部家接壤,氏乡更建议修筑盛冈城防御。
不管如何,此时太阁已经病殁,但是朝鲜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五大老与五奉行决定先隐瞒这件事情,避免明国与朝鲜趁此时进攻,更决定:密不发丧后让军队从李氏朝鲜撤军。九月五日,五大老以丰臣秀吉名义,指示在朝各军『争取最体面的议和』。
什么是最体面的议和?这标准在哪没人知道,但是大军撤退动静不小,不可能不会引来攻击,像是加藤清正就受到追击,至于小西行长到十一月十一日才开始撤退,全面撤退是要到十五日之后。
大军开始撤退之后,按照秀吉的遗令,大坂城的主人是六岁的秀赖与母亲茶茶,两人就在秀吉生前署命监护人前田利家与奉行众的护送之下离开伏见城。这个举动却带来了一个不令人意外的发展:以淀殿茶茶为首,石田三成等近江文官对抗秀吉正室于弥与她带大的福岛正则、加藤清正等武将,两边正式展开或明或暗的争斗,此时有人却是为此窃喜不已,那就是五大老之首、拥有两百五十五万七千石,当今第一实力者的德川家康,表面上是按照秀吉遗令在伏见城处理政务,心中在想什么,可就没人知道。
在秀吉弥留之际,家康就展开私下行动,不过并非是军事或是外交行动,而是缔结姻亲关系,秀吉归天后陆续展开行动,说起来还真的不少,细数包括:收养异父弟松平康元之女满天姬,嫁给福岛正则儿子正之;收养保科正直之女荣姬,嫁给黑田长政。收养异父弟松平定胜之女阿姬嫁给山内一丰的养嗣子山内忠义;收养小笠原秀政之女万姬,嫁给秀吉老伙伴蜂须贺正胜之孙至镇;收养在骏河人质时期交好冈部家长盛之女嫁给锅岛盛茂;收养重臣水野忠重之女嫁给加藤清正,以及让六子松平忠辉迎娶伊达政宗亲生女五郎八姬。从这些可以看出家康结好的目标很明显,但是这些行为却是明白违背秀吉定下大名之间不得私自结亲的规定,明眼人都知道天下又要动了。
对于家康行为,五大老中唯一有制衡力量的利家,身负秀吉嘱托与秀赖的傅役,出面集结上杉景胜、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等三大老、五奉行的石田三成提出抗议。在利家努力和丰臣政权诸大名沟通、消除分歧,勉强维持着和平局面,还要花心思压制着德川家康的野心。这个对峙的局势,却没有维持多久,才刚在庆长四年二月二日四大老与五奉行交换效忠的誓言书,企图消弭冲突,不过这个势均力敌的局面却因他的去世被打破:庆长五年三月三日,五大老次席的利家病逝,享寿六十二就此辞世,以法号『高德院传桃云凈见大居士』葬于野田山墓地,这下大坂城充满不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