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朝鲜征伐
从关东得胜回来,平定全国本该意气风发的秀吉,两年后发生两件令他灰心丧志的事情:宠爱的侧室、第一美女阿市与浅井长政的长女茶茶,为他所生的长子鹤松夭折,继承人死亡让他心灰意冷;从去年就身染疾病,甚至小田原征伐都没有参加,长久以来都是秀吉得力助手的弟弟大纳言秀长,在领国大和郡山城病逝,享年五十二岁,这座城池是由筒井顺庆所兴建,也就是传说岛左近最初的主君,清点城内财产后,发现有金子五万六千余枚、银子则足足有二间四方部屋之多,可见秀长生前有储蓄的习惯,当然这些都落入太阁手中。
以信长继承人自居的秀吉,将注意力转往海外,想起远征明国的计划就不那么令人意外,决定之后在天正十九年关白之位让给外甥丰臣秀次,同时将自己建造的关白官邸京都聚乐邸让出,自称太阁(关白退位后的尊称),不过正式出兵前,先是平定奥羽的九户政实之乱,再把茶道宗师千利休木像处刑外,传说更命天下闻名的他切腹自尽,原因众说纷纭,最有可能就是秀吉不满他的声势有隐然凌驾自己,传闻中他的遗世句是:
「人生七十力囲希咄
吾这宝剣祖佛共杀
堤る我得具足の一太刀
今此时ぞ天に抛。」
不过更有传闻他其实没有身亡,只是消失在历史的记载之中罢了。
但是外界有个说法,为什么要处理千利休,其实是因为弟弟秀长死去,如果不将往日相善的千利休除去,这一派的势力会太过强大,尤其秀长死后没有压制的人,所以秀吉才要找机会处理,这里面有没有其他人的意见就不得而知了。
把肥前名护屋作为出征基地后,秀吉随即在文禄元年下达征伐令,以义子宇喜多秀家为主帅,小西行长、加藤清正作为先锋,九鬼嘉隆担任水军指挥官,甩领步卒十四万,水军八千二百多人,战舰七百多艘出征。这时秀吉发现同来的茶茶有孕,为了避免意外,派人小心的护送回大阪城赡养。
作为前锋的小西先前多与吉继担任奉行,同样的不是出身传统武家,幼名弥九郎,娶商人小西隆佐亲女小珠后,入赘小西家。怎么会从商家变成武士阶级?其实是源出于一桩意外。义父委派他去冈山鱼服屋与备前大名宇喜多直家进行贸易,有一次直家外出遇到遭到他讨灭的三浦家遗臣袭击,当时他身边没有护卫随行,只有几名小厮而已,见到这个情况的弥九郎挺身而出击退刺客,才让直家得以安全脱困,此事之后受到赏识的弥九郎,由商人破格拔擢为武士阶级。
出仕后因为缺乏武将素养的行长向远藤又次郎学习火枪及水军战法。面对获得横行濑户内海的海贼村上武吉的助力,在严岛海战取胜陶晴贤所代表的大内家,使得势力大增的安艺毛利家,因应逐渐逼近的威胁,直家起用远藤和小西行长组织水军巩固本据地冈山城的安全。
后来秀吉入侵中国地方时,在第二次上月城之战中,原本答应出兵协助的直家竟然没有遵守约定,故意称病不出,战后更派能言善道的行长与秀吉进行交涉,当下谁也没有想到这项谈判任务成为行长一生的转折点。
知道秀吉必然不满的行长,彻底发挥商人外交天赋才得以完成这项任务。首先让义父小西隆佐借出大笔金钱予秀吉资助军费,得到日后播磨和但马两地优先经商权,使小西家大大获利,再以「药商小西隆佐义子」的身分,不是以宇喜多家臣这个敏感身分晋见,面见中转达直家的心意,终于得以顺利和织田方达成协议的同时,还避免让中国地方霸主毛利家查觉宇喜多家的心思有变,这般圆融的手法让直家十分满意,渐渐将他提升至和三位家老同等的地位。
在解决完别所长治与荒木村重叛变事件后,宇喜多家算是正式入织田家,在秀吉帮忙下获得信长的本领安堵状。天正九年时,秀吉在病重的直家病榻前为他的幼子元服,取名为秀家,任命行长担任他的师傅。随着秀家进入姬路城,俨然就成为秀吉的家臣,更在同年攻打播磨宝津城被任命为水上兵站奉行。
随着秀吉取得天下大权,行长获得官拜从五位下摄津守外,也得到两万石的领地,不仅如此还在知名天主教大名高山重友的劝说下改信天主教。在佐佐成政引发的肥后暴动中,和加藤清正连手镇压成功,从商人之子摇身一变为肥后国宇土城二十四万石的大名,相较于三成、吉继两位同僚来说,可说是大大出人头地。
据传出征朝鲜前,清正曾询问小西他的马印该怎么做,结果怎么回答?「因为我是卖药的,就在纸袋上画红色的圆。」在当时纸袋与朱丸是药的象征,或许是清正这样问,以此自嘲自己非武家出身,不知道也不是纯正武家的清正听到,该是怎么想的?
清正使用的马印即使放在日本国内,也是很少见的银色九根马帘,据说是从贱岳七本枪时代用的自身指物演变而来,类似秀吉使用的千成葫芦。除马印外,清正的阵旗也很特别,以信长所赐朱子题目之旗发展出黑底头白跳题目,上面书写南无妙法莲华经,表示所信奉的是日本佛教支派法华宗,不过这宗派可不是吃素的,怎么说呢?
在六十年前,又称为日莲宗的法华宗,在京都以六条本圀寺为发展中心,当时日本佛教宗派之间经常爆发冲突战争,那时候京都盛传一个消息,与当时统治京都实力者管领细川晴元不对盘的一向宗,也就是俗称的本愿寺派打算进攻,知道这消息的晴元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联合法华宗与茨木长隆等人抢先下手攻击一向宗寺院,更烧毁该宗在京都的根据地山科本愿寺。
四年后的天文五年,比睿山延历寺不服幕府与后醍醐天皇的敕令,竟然发动对法华宗袭击,一介佛教宗派竟然无视天皇、幕府命令,可知其威信扫地到如何程度了。这场攻击的结果就是让法华宗退出京都,直到六年后才在天皇敕令下得以回到京都。
如果是这样,清正怎么会信仰衰弱的法华宗呢?这就要从织田信长说起了,他对所有宗教都维持同样态度,只有承认过自己归依法华宗,不过这动作是有其意图的。当信长取得美浓建立岐阜城时,在城下町推行乐市乐座制度,希望天下物资都能聚集于此,而法华宗信徒中有非常多的商人,对于推行这个有决定性影响,信长自称信徒当然就会吸引该教派的商人前来。身为秀吉童养武将起家的清正,会信仰法华宗也就不那么令人意外了。
征伐朝鲜先锋第一队在小西行长率领下带领一万八千人,第二队是加藤清正的二万二千人,第三队黑田长政带领一万一千人,共有十军建制。行长怎么会获得第一队的荣誉呢?其实是他和女婿对马岛领主宗义智都是常年负责与朝鲜贸易,对朝鲜的地理、人文都有相当程度的认识,加上通晓明朝语言,才得以接下先锋第一队总大将的光荣任务。
秀吉前往名护屋之前的二月初,找来大谷吉继、石田三成、增田长盛三人在神谷宗湛的茶亭中召开小型茶会,习惯在此种场合处理政治的他,任命三人担任朝鲜奉行,负责将一切情报直接汇报回来,再将他的命令彻底执行,这个任务名义上是军监,职权相当于代官,因为也负责调配运输船队的任务,又被称为『船奉行』。
五月二十四日清晨,朝鲜釜山海岸线上出现大批船队,为首的船上插着白底中结祇园守旗帜,是的,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准备登陆了,这时候朝鲜方面釜山的守军竟然没有任何准备。次日中午,清正的第二军与小西合流后,北上朝蔚山一线出击。另一方面,商人出身的小西深知想在敌人领土开战,后勤补给绝对不能轻忽,完成兵站部署后往西北方的忠清道出发,势如破竹的气势拿下尚州、忠州,并前进六十余里后,在六月十二日与清正会师中州进据汉城。
正常来说应该两人合力继续往前对吧?但是一向看不起商人出身小西的清正,竟然就在汉城为了战功与战利品爆发冲突,混乱中他竟然把信奉天主教、小西视为神明的天主圣像砍碎,这下麻烦就大了,冲突也就无法避免了。
六月十六日至二十九日,在精心策划的第二次晋州城合战以胜利告终后,秀吉立即派人与明使开始和平谈判。小西当然无法继续与清正合作,于是与第三军的黑田长政合作,从黄海道北上攻下平安道上的平壤,这次的成功传回国内,得到秀吉大大的赞赏。不过此时朝鲜王从明朝搬来救兵抵达,东征总督李如松部队一抵达鸭绿江后,马上就与在平壤的小西交战。企图诱降小西不成的李如松,联合朝鲜军队,佯攻东南方主力放在西边,并以大量火炮攻击,火力不及加上弹药库爆炸的小西等人伤亡惨重,不得已只好撤出平壤,这场败仗连带之前设置的兵站都失效,小西的苦心付诸流水。秀吉接到报告后,下令与明朝谈和,接下来发生的事众所周知:因两方语言不通晓,实际上能够进行交涉的只有明朝方面的沈惟敬和小西行长两人而已。
很巧的沈惟敬和行长两人都是商人出身,在比对双方给出的条件之后,无不认为和议如何进行,不可能有任何一方会满意。为了避免和谈失败导致归国后失宠甚至背上『通敌』的罪名,大胆的两人私下伪造和谈成功证据:小西行长伪作『关白降表』,派亲信小西如安与沈惟敬一同前往北京递交降表,另一方面向秀吉报告称明朝同意日本方的条件。就在这样荒唐的互相伪造证据之下,双方陆续撤军,元禄之役就这样在这两人黑幕操作中落幕,颇为荒唐却无人知晓。
秀吉对随明使归国后的吉继,担任朝鲜奉行时立下功劳赞不绝口:「吉继可以轻松自如地指挥百万大军。」顿时让众人对他的评价倍增。随后的庆功茶会上,过于紧张的吉继不慎将鼻涕滴入面前的茶碗中,让茶会上喜气洋洋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凝重。由于茶会中只会使用一个茶碗,一人喝罢传递给下一人使用,本来就对吉继的症癞病恐惧、惟恐避之不及的诸将,这时更不愿坐在他的身边,也就不用说去使用那个茶碗。目睹一个个你推我挤,不愿接过茶碗的情况,尴尬的吉继拿着茶碗,强忍着痛苦中低头不语。一直在观察诸将表现,为好友暗自难过的三成,走到他的席前说:「刑部(吉继官职),把茶碗给我吧,喉咙已经干渴难忍。」接过后就像从没发生鼻涕滴到茶碗内般一饮而尽。当晚有人在吉继的屋外听到隐约传出哭声,或许这时他就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找机会报答三成这个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