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7］尼采声称自己凭着《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给人类送来了一部最为深邃的书。如果我们想要明了这份赠礼的含义，首先就得追问：何为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我们不能满足于海德格尔所提的那个问题：谁是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更不能满足于海德格尔的答案，即不能满足于说扎拉图斯特拉是永恒轮回的教师。海德格尔和那些鹦鹉学舌者看似可以援引作者尼采的说法，因为在尼采的诗篇中，扎拉图斯特拉确曾有那么一回被称为“永恒轮回的教师”，可这个称呼出自扎拉图斯特拉的动物之口。而扎拉图斯特拉的动物们不同于诗人，正如扎拉图斯特拉与尼采不容混淆。事实上，我们从未看到扎拉图斯特拉宣讲永恒轮回学说。并且，即便扎拉图斯特拉完成了动物们交给他的使命，最重要的问题仍然有待解答：何为永恒轮回的教师？一位求知者还是一位立法者？一位引诱者还是一位宗教创立者？一位哲人还是一位先知？

扎拉图斯特拉究竟是一位哲人还是一位先知，或者如果他得同时是这两者，他是否能够将哲人与先知融为一身，本书尝试依此线索探入这出戏剧的焰心，作者在这本著作的四个部分依次展开并以极大的兴致追踪这出戏剧。本书将尼采这部“为所有人而又不为任何人［而写］的书”理解为一个澄清与区分、自我理解与自我确证的大胆之举。换言之，本书既不把扎拉图斯特拉［这个形象］理解为一种学说的单纯承载，也不简单地将之理解为其创作者的传声筒。本书将行为过程和诸种事件纳入哲学争辩，对内在对话和言说对象的角色，［8］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场景所给予的关注，并不亚于对各种学说的关注。

《何为尼采的扎拉图斯特拉？》是我十五年来专心研究的第一项成果。这本书乃是一种预备，它开启了我对《瞧这人》《敌基督者》这两部姊妹篇的探究，这两部书为尼采的全部著作画上句号。事实证明，要完成我在《论哲学生活的幸福——对卢梭系列遐想的思考两部曲》（2010）前言所预告的姊妹篇，必须先对《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作一种新解读。1888年，尼采把《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标识为最深邃的著作，就在同一处，他宣称即将给予人类一本最为独立不羁的著作。眼下这本书表明，《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何种意义上使得《敌基督者》和《瞧这人》的独立不羁成为可能，又出于何种原因无法企及这两本书的独立品格。

我对《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解释完成于我分别为这本书的第一、第二卷和第三、第四卷所开设的两季讨论班，我分别于2013—2014冬季学期和2014年夏季学期在慕尼黑大学，2014年春和2015年春在芝加哥大学社会思想史委员会开设了这两季讨论班。

亨利希·迈尔

慕尼黑

2016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