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厨记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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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皮豆腐

有时一道菜做不好,天天练着做,弄得家里人天天吃半成功乃至不成功的东西,比如清炒虾仁吧,天天买点活虾回来剥,剥完了洗啊弄啊挤水吸湿啊,以冀炒出与饭店一样的虾仁来。

现在我开始反对吃清炒虾仁了。以前,整个上海,能炒出水晶虾仁的,也就是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静安宾馆、国际饭店等数家。现在倒好,别说路边的小饭店家家都有“清炒河虾仁”这道菜,就是普通的家庭,去菜场买些浆好的虾仁,炒出来也是个个有弹性,晶莹剔透,不输给大饭店的。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大饭店里,都号称“野生河虾仁”,一盆一百多元二百元,听听绝对价格是挺贵的。但是,难道野生的河虾都是长一样大的?难道野生的河虾反而比养殖的更大?家家店都在卖野生的,野生河虾捕获量这么大,还有养殖的必要吗?

野生的,总要卖得比养殖的贵一点吧?就算是一样的价格,现在河虾多少钱一斤?剥出来比黄豆大不了许多的,也要卖到七八十元一斤,像饭店那么大的,得用多大的虾来剥?一盆的成本不得要个二百元,却只卖你一百六十八元。

朋友们,开动脑子想一想吧,不符合道理的食物,吃不得。

豆腐和脆,好像也不符合道理,却又吃得,因为我会把道理讲清楚。

这道菜,我有十几年没做了。

有段时间,这道菜是我的保留节目。那时我还很穷,不可能每次做一桌菜都来个松鼠鳜鱼压阵,但又想席面不要太过枯燥,于是就常常做这道脆皮豆腐,既讨巧又好吃,关键是它还便宜。

主料,只要一块豆腐就可以了。以前没有盒装豆腐,我就去菜场买一块嫩豆腐来做。现在有了盒装的,倒要稍微说一说了。

最常见的盒装豆腐是内酯豆腐,那是因为点豆腐的材料不用传统的盐卤、石膏而改用了葡萄糖酸内酯,做出来的豆腐可以更嫩更滑。现在还有一种绢豆腐,口感上较内酯豆腐更加绵密一点,效果是最好的。

如果朋友们嫌太嫩的话,就要买豆制品摊的豆腐了。老豆腐是肯定不适宜做这道菜的,如果技术不是很过硬的话,嫩豆腐可能也不适合,就买“中豆腐”好了,这个名词不是我发明的,豆制品摊上真的有中豆腐卖。

这个菜,完全就是吃工夫,若算材料的话,实在是很简单,除了豆腐之外,只要有油、生粉、番茄沙司、盐和糖。

豆腐买来,不要简单地撕去薄膜就往外倒,要用剪刀剪去上层的四条边,然后将盒子的四个面往外掰一掰,随即把盒子整个合在砧板上,轻轻地揭起盒底,才能够倒出整块的豆腐来。若不是这样仔仔细细地调弄,豆腐很容易碎散。

即便如此,豆腐还是有可能会粘在盒壁上,那也没有办法了,至少已经努力过了不是?

用刀将豆腐修整一下,如果哪个角上缺了一大块,干脆割去切平,随后将豆腐切成一块块的,大小与安徽的臭豆腐相仿。上海的臭豆腐要比外地的厚上一倍有余,不知何故。

安徽的臭豆腐是多大呢?像一个Zippo打火机的大小,有概念了吧?一盒绢豆腐,沿着短边的方向大概可以切五刀,然后竖过来切一刀或是两刀都可以,那样就是十片或十五片的样子。

豆腐不要太薄,太薄的话吃口不好,厚倒是无所谓的,虽然不会太入味,但无伤大雅。

起一个油锅,油多一点,温度不用太高,高了会手忙脚乱;油多点并不浪费,煎过豆腐之后,油还是清的,可以用来炒菜。

取一个盆子,在盆子底部铺上一层生粉,然后小心地拿起一块豆腐放在盆中,如果豆腐太嫩就不要翻面再沾粉了,而是再拿些生粉撒在豆腐之上,待到各面都沾到了生粉,就用手轻轻地拿起,轻轻地放入油锅中去。

不要急着用筷子去翻,让豆腐就躺在锅里,然后去弄第二块好了,一块块地裹上干的生粉,一块块地放入锅中去炸。如果水平不够好,最好选用不粘锅来做,平底的更加方便,用油也少。等豆腐入油三五分钟,用筷子轻轻地碰碰豆腐的底部,如果底部变硬了,就将之翻个面,再炸。

要等所有的豆腐都炸得两面金黄才行,掌握火候也很重要,炸这玩意,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别的东西很怕外焦里生,但豆腐是生的也可以吃的东西,所以并不要紧。

因此,一开始的油温低,是为了操作方便,待所有的豆腐都下了锅,表面也都煎硬了,就改用大火来炸,炸至金黄色即可。

记得我们有个装生粉的盆子吗?总有生粉多出来的,拿个小碗取点生粉,然后用水浸湿待用。

后面的事就很容易了,将豆腐搛出来,铺在盆子里,将油滗出来,盛在干净的碗里待炒菜时用。锅不用洗了,除非水平不够,里面有许多碎屑。

锅中倒入番茄沙司,放一点点盐,再加点糖,糖不妨稍微多一点,甜甜的更好吃。将碗中的生粉再搅拌一下,倒入锅中,你会发现红红的番茄沙司颜色一下子变白变淡了,不用怕。

继续加热并且搅拌,你会发现酱汁变得稠厚起来,同时颜色也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将酱汁淋在豆腐上即可上桌。做酱汁有讲究,不要弄得太厚,酱汁要可以自然地流动,同时也要有黏稠的感觉;浇酱汁同样有讲究,每一块豆腐都要沾到酱汁,却又不能一股脑儿用酱汁将所有的豆腐都盖住,那样一盆红乎乎的东西,谁看得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所以,浇汁要有美感,既要淋上足够的酱汁,还要故意让边上的几块少沾到一点,若隐若现的样子,才是最诱人的。

脆皮豆腐是很好吃的,外面酸酸甜甜,咬上去是脆的,里面会有热气冒出来,最里面却是嫩嫩的,嫩与脆的结合,几乎可谓是烹调的最高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