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抵达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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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蟹

国庆假期,盘锦一位诗友捎来一箱河蟹,我顺便带给父母饱饱口福。

吃着大老远运来的河蟹,爸爸有了感慨:这东西在我小的时候,可不是稀罕物!

爸爸说,在他小的时候,也就是刚解放那会儿。每到秋风凉的时候,晚上他就到稻田里,在田埂上挖出一条水流,打着灯笼,只见野生的河蟹成群结队顺着水流往外爬。爸爸准备好了面袋子,抓了河蟹就装进去。两三个小时的工夫,抓个两三面袋子是不成问题的。回家后,把河蟹蒸一半、腌一半。野生的河蟹蒸好了味道格外香,腌渍的河蟹则是另外一种味道,并且能放置很长时间。有的人家甚至能保存到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饭桌上没有菜,只有一道腌河蟹,那是无上的美味……

父亲的回忆令我唏嘘不已,我的女儿却持怀疑态度:爷爷讲的是神话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说服自己的女儿,无言之中我也陷入了儿时的回忆。

在我10来岁的时候,也就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秋天一到,我和屯子里的同学世龙就约好了,在某个凉爽的夜晚,我们一人一支手电,各拎一个蛇皮袋子,沿着家门口的河流顺流而下。

秋天的河流是清澈见底的,水流也不像雨季那样湍急,水浅处只能没过脚踝。我俩把鞋脱下来,用鞋带将两只鞋拴在一起,搭在肩上,蹚着凉凉的河水,注视着手电光亮所及之处的动静。河蟹一般都是逆流而上,它们有的在水流中潜行,有的在岸边湿润的沙滩上横行。一旦河蟹被我们的手电锁定,我们便迅疾地用食指按住河蟹的顶盖,用拇指和中指掐住两侧,抓起直接扔进蛇皮袋子。我没有计量过养殖河蟹和野生河蟹哪个力量更大,我只见到野生河蟹遇到人时,亮起毛茸茸、肥大的蟹钳,那威武的劲头儿要远远超过时下的养殖河蟹了。我断定野生河蟹的力气更大,我曾经一不小心被它夹住,掰是掰不开的,索性将蟹钳连腿一起拽掉,那蟹钳还死死地夹在我的手上。

在对河蟹的无限期待中,在夜幕的掩护下,我们不知不觉就走出十几里路。我们隐约看到脚下的无名河即将汇入碧流河这条大河,方才打道回府。这一来一去,三四个时辰就过去了,回到家已是午夜。从睡梦中惊醒的爸爸,脸色是难看的,呵斥几句,转身睡下。母亲显然更物质,也更人性化,她对我的战利品——20来只河蟹颇有好感。她一股脑儿将河蟹倒进腌咸鸭蛋的坛子,迅速盖上盖子,并用石头压住。大约一周之后,我们全家就可以享用鲜美的腌河蟹了。

世龙回家后的境况怎样,我不得而知。过了没几天,他又来找我,我不由自主地又跟他一起向黑夜的河流走去。

其实那时,化肥的使用已经使野生河蟹面临灭顶之灾,我们的收获越来越少。

后来,乡人告诉我,没有河蟹的无名河已经干枯。而在遥远的城里,我只能吃着养殖的河蟹,想起那一汪清澈的流水,野生的河蟹横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