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红色的小狗

寒暄一番过后，林爸爸和小林微昕挥手告别。准备找个地方待上一个钟头再来接她。林微昕想了一下决定跟着林爸爸。

她本来也想继续观察一下这个长了安的脸孔的女老师。可是她不知为何，对林爸爸之前与柴伯伯对话中出现的张主任有些在意。想着他们也许会继续聊天，说到张主任。就打算跟着去瞧瞧。

果然，林爸爸下了楼到了大门口，柴伯伯正抽着烟在等他。“小林，我想了一下，要不我们现在去找一下张主任？”柴伯伯迎上来。

林爸爸没心理准备，犹豫地说，“得买点东西上门吧。再打个电话去张主任单位问问他哪天有空再去。这样突然跑去他家，会不会有点不合适啊。”

“东西倒是可以路上买，去副食品商店买就好。”柴爸爸一边思考一边说。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他正要开口，旁边一个家长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急匆匆跑上台阶，那个家长一边数落着孩子，“叫你动作快点，快点，就是磨。你看又迟到了，难为情吗？”

柴伯伯看了眼四周，说“走着说吧。”两个人一起往自行车棚走去，林微昕急忙跟上。

就听柴伯伯说，“我小舅子又写信来了。。”他只说了这半句。

林爸爸停顿了一下，问道：“又是要钱？他是从哪儿听到什么风声吗？”

柴伯伯脸色不虞，“他这次说要来看柴珺。”

林爸爸就沉默了。柴伯伯振作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说他了，等来了看吧。问问他到底要怎样才行。”

他俩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林微昕追了几步发现追不上，急得跳脚，这是做梦啊，怎么能不让她身轻如燕，随心所欲地跟着呢？这什么梦啊。太冰冷现实了吧。

没办法，只能折回二楼去看两个孩子。

她先跑去美术教室找小柴珺，找到后就站在门外看着小柴珺画画。看了好一会儿，简直看入迷了。

林微昕明显感到了心情持续低落，心如刀割。这小柴珺画得也太好了，和他这4、5岁小孩画的画比，林微昕20多年来画的每一幅画都只能算垃圾。

想起小林微昕还心心念念要换来美术班上课，她就恨不得给小时候的自己两下。难怪林爸爸20多年不住嘴地夸柴珺，不住嘴地埋汰林微昕，都是林微昕自己做的孽啊。非要和柴珺一起玩，自己什么特长都没有，还非要陪衬一个天才少年。不骂她骂谁哦。

林微昕一边心如刀割一边感慨，小时候的柴珺就有一脸聪明相。

你看他画画，就心无旁骛地画画。别的比他大的孩子都在那羊头上摸摸，狗头上抓抓。他却坐得住，也不东张西望，一门心思在眼前的画纸上。就这股专注劲头，这个班里哪个孩子也比不上。

老师显然也这样想。时不时过来专门辅导他，看他的眼神简直像看自己家儿子，还不是一般的儿子，至少是求神拜佛才得的老来子，眼珠子一般宝贵的儿子。林微昕对这种眼光很熟悉，柴珺来她家玩时，她在林爸眼睛里也见到过。

看了一会，也没什么特别的。柴珺和记忆里差不多，除了和自己这么友爱这点完全没有印象。于是她又转去看小林微昕和安老师。

安老师正在给孩子们教新的舞蹈动作。这个班里最小的就是小林微昕了吧。林微昕发现，别的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唯独小林微昕像个小萝卜头，坠在队伍最后一个，极其不自信，不停看身边的孩子怎么做，动作做不到位，还比大部队慢一拍，特别显眼。一看就不是什么跳舞的好苗子。

林微昕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这个安老师，为了多个学生上课，真是昧着良心说了不少瞎话。她心里啧啧感叹。

不过，说起来，少年宫的兴趣班是很热门的吧。林微昕回忆起林妈向林微昕同学的家长们谈起兴趣班时，曾很得意地说过林微昕都在少年宫上的兴趣班。而那时候，那些妈妈也表示过称赞吧。

林微昕有些不确定。这个时候的林爸林妈还不知道林微昕长大后会变成一个毫无艺术天赋的平庸的人。起码眼前这个时刻，他们是怀着女儿有学舞蹈的天赋的期待，送4岁多的小林微昕来上课的。而给了他们这样期待的人就是安老师。

林微昕对着安老师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了。

这个安老师和安一样有一副纯良害羞的脸孔，笑起来很温和。她对学生也很和颜悦色，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脸色。并且也没有特别地关注小林微昕。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好老师而已，一切都正好只是巧合。

可是，就林微昕对自己的认识，她真不知道，安老师是从哪儿看出她学跳舞条件好的。

她打小就体育不好，跑不快跳不远，动作不那么协调，长手长脚高身高更是都没有的。

记得上学有集体跳舞项目的时候，幼儿园和小学的老师都会选她做一些不需要动的角色，比如别的小朋友跳小熊猫，她就演竹子，别的小朋友跳蝴蝶蜜蜂，她就是向日葵。

最心酸的一次是小学的儿童节表演，班里每个人都要戴着自己回去做好的卡通头像的头圈。林微昕那个是爸爸和柴伯伯一起做的。是条小鲤鱼，鳞片还是那种亮亮的纸片，特别好看。

结果有个漂亮的女同学头圈坏了，老师找到她，让她把头圈摘给那个女同学戴，然后叫她坐在台下看。

整个班级的人都去跳舞了，礼堂下的座位空了好几排出来，只有她孤零零地，很倒霉地，恰好坐在那块区域的最中间。

这件事给林微昕当时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所以如果要说她有天赋，这绝对是正睁着眼睛说瞎话。也许就是因为虽然学了一年跳舞，可完全看不出专门学过。她记得后来林爸爸就把她转去了别的兴趣班。

啊！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林爸才会那么恨铁不成钢，觉得林微昕把自己绝对能进国家舞蹈团的天赋，生生地给浪费了？林微昕突然意识到这点。她同情地看着小林微昕在那费力的捏着胖手指作出孔雀翎毛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同情自己才好。

这些家长，能不能接受现实，自己的孩子就是普通人而已。

正在心里抨击现行教育制度呢。忽然听见里面响起哭声。林微昕好奇一看，才一没注意，小林微昕就哭起来了，她似乎跳着跳着摔倒了。

安老师正走过去蹲着看她的脚。诶，就跳个舞还会自己摔倒，这协调能力，即使是面对小时候的自己，林微昕也觉得同情不起来。

周围那些长腿高个的小姐姐们一边围着一边七嘴八舌抢着描述当时的情况。一个小姐姐的声音特别尖锐，她扯着嗓子喊：“安老师，安老师，我刚刚看见了她刚才跳舞的时候突然有个东西跑到她脚那里把她绊倒了。”

其他孩子都夸张地“啊啊啊”地叫成一团。乱哄哄地说着，“哎呀是不是有老鼠哦”“是闹鬼吗”这些声音盖过了苦主小林微昕的哭声。她抽抽噎噎发现没人注意到她哭了，竟然也不哭了。有点疑惑地听着这些姐姐们议论纷纷。

然后安老师慢条斯理地说话了：“大家安静安静，施小玲，没有证据的话，是不能乱说的。同学们，我们不能随意编造一些可怕的事情来吓唬同学啊。要讲科学。”

这个叫“施小玲”的孩子有点不服气，马上辩解“安老师我没有骗人，我真的看到了的，是一个红色的毛团。。。”

“好了！”安老师的声音有点不悦“你说你看到了，如果真的有，那现在哪儿，教室里其他同学为什么没有见到呢。如果大家都没有见到，只有你一个人见到，那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呢？”她慢慢又恢复了和气的语调。

施小玲还想说什么，可有点胆怯，她左右看一下周围，没有人再说什么，也就不再说话了。

这时，小林微昕突然细声细气地冒了一句：“我也看见了，那是只红色的小狗。它把我绊倒了。”

施小玲一下子声音很大地嚷起来“我就说我看到了吧。”

班里乱成一锅粥。安老师的脸色有点不好。林微昕这时目不转睛紧盯着安老师，她要看看这个老师到底是谁。

安老师有点恼怒。

她皱着眉头看着林微昕说“哪里有红色的小狗？你看清楚了吗？哪有什么狗能够有红色的皮毛？就没有狗是红色的。你不要乱说。”

林微昕听着这话，觉得很是别扭。这句话的重音一直落在“狗”上面，这是不满孩子说谎还是不满提到了狗？

安老师像被气到了。小孩子们敏锐地发现了。都不做声了。

安老师平息了一下起伏的呼吸，尽量和颜悦色地对全班小朋友说：“同学们，首先，我们要讲科学，平时我们观察到的小狗有没有红色啊？”

她诱导的意味太强烈了，孩子们面面相觑，尴尬地拖长音回答“没—有—”安老师很满意，又继续说，“那你们见过红色皮毛的小动物吗？”

有孩子试探地说“松鼠？”不确定地把尾音上扬，以显示自己万万不敢肯定。

安老师露出轻微的不屑，“松鼠那个红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红，它偏橘色。如果说是红色，那也是失格的红色。”

别的孩子接收到了讯息，立刻齐齐回答“没见过！”

安老师傲然一笑，这表情与夏莎和良像了个十足十。她说“世界上，只有火狐是红色的，是纯正的高贵的唯一的红色。”

孩子们来了兴趣，问在哪儿能见到。又问动物园有吗？

安老师的脸一瞬间黑了。她拍拍手，说“好了，下课了，今天学的内容大家回去自己练熟。下一节课我们要合一下。同学们下周见。”孩子们欢呼一声就做鸟兽散。

只有小林微昕不能走，她得等林爸爸来老师这接她。

屋里很快只剩她和安老师。安老师看着小林微昕陷入了沉思。她忽然对着小林微昕微微一笑。林微昕在窗外看见安老师和林微昕之间出现了好多粉红色的光点。

然后安老师对林微昕说，“昕昕，今天跳舞的时候，你自己把自己绊倒了，还疼吗？”

小林微昕超大声地回答：“不疼了！”像在表决心一样。

安老师就对着小林微昕鼓励一笑。“下次要小心哦。”

林微昕在窗外心怦怦乱跳。安老师在对小林微昕用媚术。这是安的亲人还是就是安本人呢？为什么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施媚术。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林爸爸来接小林微昕时她还在想。

她听见安老师说“昕昕今天跳舞时自己绊倒了”，又听见她说“今天课上讲了动物园的动物，昕昕说想去动物园看狐狸”，她看到林爸爸抱着小林微昕和老师说了再见。她突然决定先不跟下去。她继续站在窗口。

然后，她就看见教室的角落里跑出来一只红色皮毛的小动物来，样子很像土狗。那只红色小土狗很努力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变成了一个小男孩，蹒跚地跑向安老师。

安老师惊喜地抱住这个孩子。说“安，你可以变成人形了！你就是为了给妈妈看，才在上课的时候跑出来的吗？”

林微昕心头大震。安看起来和安老师十分相像，他害羞地笑了，说道：“妈妈我想和这些孩子一样上学。”

安老师也笑了。回答他“好啊，等妈妈找张主任帮你落下户口，你就可以和这些人类的孩子一起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