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方戏生存传播例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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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历溪目连戏生存条件考察

(一)历溪目连戏生存环境考察

任何一种艺术形式或民俗形式得以诞生和繁衍都和它所处的环境有着紧密的联系,这里的环境既包括自然环境也包括社会环境。一种人类精神文化形式的兴衰也都可以从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找到原因和根据。丹纳在《艺术哲学》一书中说:“每一个形式产生一种精神状态,接着产生一批与精神状态相适应的艺术……今日正在酝酿的环境一定会产生它的作品,正如过去的环境产生过去的作品。”丹纳[法]著,傅雷译:《艺术哲学》,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66页。

分析一下目连戏在我国的流行区域也不难发现这一点,安徽南部地区作为流行地之一和这里山多林密,地理上比较封闭,以及这里历史上宗教祭祀、重礼重孝等传统分不开的,当然历溪目连戏是安徽目连戏的一个代表,它所生存的环境也有其代表性。以下就是我对历溪目连戏生存环境的考察和感受。

1.自然环境

对于一种精神文化现象生存环境的理解,不能只偏重社会环境因素,其实自然环境的影响力也不可忽视。

历溪村地处安徽南部多山地区,四周群山环绕,山上丛林密布,溪水长流;村外有一大片稻田,附近山上茶园星罗棋布。此处可谓风光秀美,景色宜人。村东有朝山(又称龙宫岭)、羊角岭,东南有踏八岭,村南有白虎山,村西有来龙山,村北有梅花岭,著名的牯牛降自然保护区也在村子的北边,距村35千米处就是海拔1700多米的牯牛降主峰。牯牛降被称为“西部黄山”,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少人为开发的痕迹,是野外登山爱好者的好去处,也是旅游爱好者的乐园,这里虽然没有旅游胜地那般热闹,每年来这里的游客也是络绎不绝。

历溪村交通比较闭塞,受外界文化冲击相对较小,一些古代遗存保留较好,一些地名和一些神奇的传说相联系。山地谷深林密,云雾缭绕,很有些鬼魅气氛。历史上这里的人们有着强烈的鬼神观念,这和目连戏的鬼神气氛正好是相契合的。虽然现在人们的观念变了,但目连戏的传统却沿袭下来了,这和这里重传统的习俗是分不开的。历溪目连戏的古老性、质朴性、乡村性也和周围环境相融合、相辉映,有了一种境界和灵魂上的统一。

2.社会环境

政策环境

政策环境是指政府部门实行的政策措施所造就的社会氛围,它是影响一种文化艺术或民风民俗生死存亡的一个重要方面。历史上,官方的不同态度对目连戏也造成了不同的影响,封建时期曾因“有益教化”而被提倡,新中国建立以后,有一段时间因为其反科学、愚弄百姓的内涵而不被提倡,“文革”期间被看作“四旧”而被禁绝。

改革开放带来了思想的解放。尤其是进入21世纪,国家对一些濒危的艺术形式采取了“拯救、保护、扶持”的政策。党的十六大首次将保护重要文化遗产和优秀民间艺术,扶持体现民族特色和国家水准的重大文化项目等内容写入报告之中,这对民间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弘扬具有划时代意义。全社会性的抢救和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热潮,以及保护民间文化遗产的国际潮流,得到了党和政府的高度关注和重视。

历溪村目连戏班从1999年组建,到2000年恢复演出,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和这种大的政策环境是密不可分的。这些年,地方政府也给予历溪目连戏一定的扶持政策,并为把包括历溪目连戏在内的徽州目连戏提到徽州目连戏,这里需要对“徽州”的概念说明一下,历史上的徽州于宋徽宗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建制,下辖歙县、休宁、婺源、绩溪、祁门、黔县六县。古徽州近千年来相对稳定的“一府六县”的建制,在20世纪经历了较大的变动。1934年,蒋介石出于对围剿红军的需要,将婺源划给江西。此后,在徽州同乡和婺源人民的奔走呼号下,婺源于1948年重新划归安徽,1949年,因“二野”先解放婺源,继而解放江西,婺源又被划归江西区划。今天,婺源县隶属江西省上饶市管辖。1987年,国务院批准撤销徽州地区,成立地级黄山市,将历史上一直隶属徽州管辖的绩溪县划归宣城地区。2006年,徽州目连戏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里的徽州概念上当然是指历史上的徽州了。申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做了大量的工作。

2006年5月,徽州目连戏(安徽祁门县IV-87)入选年第一批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另外还有辰河目连戏(湖南溆浦县),南乐目连戏(河南南乐县)],在申报文化遗产的前前后后,祁门县政府和文化部门为目连戏的传承也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为包括历溪在内的目连戏的发展营造了良好的外部政策环境。

回顾一下20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家政策虽然很宽松,但目连戏没有明确的保护政策,只是强调了它的研究价值,因为研究的需求等原因目连戏有零星的演出。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国家的政策环境有了明显的改善,历溪目连戏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和成长期来的,可以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政策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化生态环境

一种民间剧种的存在都有其相应的文化生态环境,作为集戏剧、宗教、祭仪等特点于一体的目连戏也是如此。通过在历溪村几天的调查,结合有关资料,笔者认为历溪目连戏的生存有其较为适宜的文化生态环境,这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认识:

其一,历溪村周遭有比较浓厚的目连戏文化氛围。上文已经提到过,历溪村自明末就有自己的戏班,很久以来曾是目连戏的流行地。而今,祁门县也有着比较浓厚的目连戏文化氛围,历溪、马山、栗木三个相距不远的村落,都有自己的戏班,也是祁门仅存的三个戏班;清溪是《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的作者郑之珍的故乡,环砂村近年来也比较注重目连戏文化的开发,那里号称“目连故里”,因为目连戏中的一些地名,如“放生池”“黑松林”在环砂都可以找到实证,环砂人还把村里的祠堂开辟成目连戏文化展览馆,笔者去历溪考察时曾和历溪目连戏班团长王秋来一道专程去看过。这就在祁门形成了一个“目连戏文化圈”。

其二,历溪周边一带也曾是佛教、道教、儒教传统盛行之地,而今仍有遗响。附近的九华山是佛教名山、齐云山以道教闻名远近,儒家的代表人物朱熹的故乡就在祁门县的邻县江西的婺源,婺源原来是隶属古徽州的,1949年划归江西。目连戏包含了儒释道的精神内涵,它在这片土地上重生,可以说和当地的文化传统以及人们的精神信仰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上文提到的当地有名的目连戏演员王金水生前信佛,这可能和他与目连戏结缘有一定关系。

其三,根底深厚的徽文化为目连戏的生存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徽州文化内涵丰富,古徽剧、傩戏、黄梅戏,古民居、祠堂、徽调等等不一而足,历溪村目连戏在这里生长,既有徽文化的滋养,又成了徽文化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

其四,历溪村有着长久的戏剧传统。这里在明万历年间就有自己的目连戏班,这里也是徽剧的流行之地;据老人们讲本村曾有自己的傩戏戏班,目连戏班团长王秋来的父亲也曾演出过傩戏;村里也曾有自己的黄梅戏剧团,过去村子里经常演出黄梅戏,后来由于生存困难等原因,剧团解散了。如今目连戏班的主要演员大多都唱过黄梅戏,如扮演目连的王步和是原来黄梅戏剧团的团长,王鑫成、王其儿、王秋来、王秀梅、王小初等都唱过黄梅戏,而今乐队的成员也是原来黄梅戏剧团的成员;服装道具有一部分也是原黄梅戏剧团保留下来的。这些戏剧传统对目连戏的恢复演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二)历溪目连戏生存发展的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分析

1.历溪目连戏生存的有利因素

目连戏研究热的推动

目连戏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一个世纪以来,国内外对目连戏的研究从来没间断过,“文革”后,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各地专家学者对各地目连戏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研究。改革开放近30年来,关于安徽目连戏的研究也取得了比较丰硕的成果,已经有不少的论文和著述问世,关于徽州目连戏的研究成果这里略举几例:1988年10月,安徽祁门召开“郑之珍目连戏学术研讨会”,三十篇会议论文结集为《目连戏研究文集》;1997年10月茆耕茹编的《安徽目连戏资料集》出版(台北施合郑基金会);2003年2月7日至12日,安徽大学徽学中心、中国傩戏学研究会、黄山市政府等单位联合举办了“戏曲·民俗·徽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祁门组织了历溪目连戏班进行演出活动,国内外专家学者90余人参加研讨会,演出受到专家好评,并有论文集出版。2005年12月22日至26日,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安徽省艺术研究所、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石台县人民政府主办的“2005国际郑之珍目连戏研讨会”在祁门的邻县石台举行,来自4个国家11个省市的44位著名专家、学者,共有31篇论文在会上进行交流。近年来各地专家学者学生来祁门考察的也没有间断过,了解到的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员,有加拿大、日本、德国的学者,有我国艺术研机构的专家,有厦门大学、中国传媒大学等高校的研究生。

目连戏的研究,尤其是对徽州目连戏的研究,在某种程度上扩大了历溪村目连戏的影响,也让当地人越发感到目连戏存在和传承的价值。

这里有很深的目连戏文化根脉

历溪班自明后期便有了自己的戏班,从那时起目连戏在历溪扎下了根。明清时期,包括历溪村在内的周遭一代曾是目连戏流行地区。朱万曙的《徽州戏曲》中记述:“徽州的目连戏主要集中于祁门和歙县两地。祁门的目连戏班由箬坑的马山班、彭龙的沥溪班、渚口的樵溪班。”书中还说:“郑之珍的剧本脱稿不久,即在栗木村组班演出。以后才传授到郑之珍的家乡清溪村,以及附近的樵溪、马山、沥溪等地。”朱万曙:《徽州戏曲》,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39页。

这种根脉一直在延伸,传说过去演出目连戏的叫“戏坦”的地方,自太平军砍下三颗人头,此地就再也没有演过目连戏,这也可以看作清朝历溪曾有目连戏上演的依据。而今老人们听上辈说起过民国时期演出有两三次,而且知道那个时期目连戏除了在自己村子演出外,还到外地演出,有时也和其他村的戏班合作演出。

如今提起该村的小金水,人们依然津津乐道,他成为该村百姓引以为豪的目连戏的代表人物,他不仅能唱全本目连戏,还有着超乎常人的“打目连”的技艺。他的传奇故事在当地广为流传。

历溪目连戏虽然和其他地方的目连戏的命运一样,曾经一度绝迹,但由于目连戏根脉的长久延伸,使得历溪人,尤其是爱好戏曲的老人们心中驻下了目连戏的情节,以至于在外来因素的促动下,就很容易引发他们内心深处的对目连戏的那份独特的情感。于是终于有一天他们把目连戏恢复起来的愿望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地方政府对历溪目连戏的扶持

一个地方的文化艺术形式的生存和发展往往和当地政府部门的扶持分不开的,祁门县目连戏也不例外,在本县现有的马山、栗木、历溪三个目连戏班中,历溪班是“文革”后恢复演出最晚,但生存状态较好,它的诞生成长和当地文化部门的大力支持是密不可分的,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帮助恢复演出。历溪村目连戏于2000年恢复演出可以说和县文化局的扶持分不开的,要不是当时任文化局长的陈琪送去演出剧本,并希望历溪能把目连戏作为一种旅游资源恢复起来,那就不知等到何时历溪人才能有自己的目连戏班了。

其次是提供演出机会。目连戏作为濒临失传的民间艺术,要想得到更好的传承和弘扬,没有演出的契机是不行的。在这方面县文化部门还为历溪目连戏班提供了不少的演出机会,除了联系电视台进行拍摄,还安排该戏班在研讨会或文化节等活动中演出。例如:2003年2月“戏曲、民俗、徽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期间,祁门县组织历溪目连戏班进行了演出,演出受到了多位专家的好评;在县文化部门的组织下,历溪班还先后参加了2006年11月4日黄山国际旅游节、2007年9月30屯溪四省(浙、皖、赣、闽)民间艺术节、2007年11月5日第二届国际祁门红茶节等的文艺演出。

第三是提供演出资金。一些演出,尤其是展示安徽地方民间文化艺术的演出,县乡两级文化部门都要为戏班的演出解决一定的经费。比如黄山艺术节演出,祁门县政府给了3千元,此外还给历溪班投入了一定的经费购置服装道具。

第四为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2005年9月,祁门县为当地目连戏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对包括历溪村在内的目连戏进行调研,并拍摄了照片和影像资料。2006年,国家公布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徽州目连戏名列其中,这给祁门县目连戏的保护传承带来了一定的契机和保障。

第五是制订并实施相关保护规划和措施。

采访中在祁门县文化局文保馆馆长陈浩河那里了解到,该县制订的保护目连戏的主要规划措施有:1.加大地方的行政立法力度,在祁门县西乡箬坑、历口、渚口、新安等地划定目连戏保护区。2.查找当地戏班的老艺人,从他们的回忆和口述中进一步调查、充实目连戏演出资料。以政府投入为主解决民间老艺人的生活保障和传承经费问题。3.组织目连戏基本演出,请老艺人现场编导。组织专家组对目连戏进行深度挖掘,并尝试以现代化的手段、方式组织演出、并摄制成电视片。4.争取研究经费,并积极培养目连戏后继人才。5.走与旅游开发相结合的路子,利用各种宣传媒介,积极向外推出,为目连戏解决根本的生存问题。6.和安徽大学徽学研究中心合作,建立一个目连戏研究所。以上措施虽然没有完全得以实施,但已采取的措施对目连戏的保护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媒介的传播扩大了历溪目连戏的影响

媒介的传播具有迅速快捷,受众众多,影响范围广等特点,它对扩大一种文化艺术形式的影响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徽州目连戏,作为徽州目连戏代表的历溪目连戏,越来越受到媒体的关注,电视、报纸、广播、互联网等媒介对目连戏的传播、扩大目连戏的影响起到了很大作用。

中央电视台记者曾三次前往历溪村拍摄目连戏:2001年10月17日中央电视台《华夏文明》摄制组前来拍摄徽文化专题;2003年4月26日,中央电视台11套前来拍摄;2007年9月5日,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来祁门拍摄“京剧回娘家”节目时拍摄了历溪目连戏。祁门电视台、黄山电视台、安徽电视台也都拍摄过该村目连戏的演出,并做了相关报道。

图6 《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的历溪目连戏剧照

人民日报海外版介绍了徽州目连戏,也提到了历溪目连戏,并使用了历溪目连戏的剧照。2006年2月22日《人民日报海外版》第七版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祁门目连戏》(作者陈琪)为题介绍了安徽祁门县目连戏的情况,其中还使用了历溪村目连戏班演出《六殿见母》的照片。安徽日报、黄山日报等报纸也多次报道徽州目连戏的情况。

而今互联网关于目连戏的信息很多,历溪目连戏在其中也是占有一席之地,2009年1月8日上午11点46分用谷歌搜索“历溪目连戏”,约有38,600项符合此项的查询结果。我们可以在“故园徽州论坛——目连戏专题”(http://bbs.huizhou99.com/thread.php?fid-144.html)中看到目连戏的相关资料和演出信息,这里成了人们交流目连戏问题的平台,从也可以了解到历溪目连戏的信息。2006年笔者和几个同学去宣城市拍摄历溪村演出也是之前在互联网上得到的消息。

媒介的传播内容涉及历溪戏班的建立发展情况、目连戏文化遗存、目连戏文化资源的旅游开发等方方面面,可以说媒介对历溪目连戏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对目连戏的传承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作为旅游资源加以开发

历溪及周围有着比较丰富的旅游资源。历溪村是一个千年古村,依山傍水,小桥人家,古树、古屋、古祠堂、古墓、古戏、历史人物与传说也很丰富;牯牛降风景区是国家森林自然保护区,此处旅游资源丰富,被称为“西部黄山”,历溪村就位于牯牛降的山脚下,历溪村也是通往牯牛降的一条重要通路。历溪是一个游客聚集和学者考察的好去处,每年都有外地游客和学者到此处考察和旅游。

前面提到过历溪目连戏的重生是和旅游开发分不开的,祁门县政府是为了挖掘旅游资源而帮助历溪村把目连戏恢复起来的。村里曾经成立以前任村长王国鑫为总经理的“历溪村牯牛降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发展本村和牯牛降旅游业,并提出了让游客“体验一下农家生活,看一出目连古戏,畅游一下原始森林”的口号,争取让目连戏成为当地的一个文化符号和品牌。但情况并不像预想的那样,前来旅游登山的游客也总是稀稀落落,不成规模,目连戏也从来没有专门为普通游客演出过。后来,由于经营不太见起色,公司解散。虽然如此,但历溪目连戏的确是因为旅游开发而重生,并在地方政府的扶持和历溪人的努力下坚持了下来。

图7 旅游开发商在历溪村头设立的开发建设规划图

最近,安徽合肥合一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决定开发牯牛降和历溪村旅游业,并和该村达成了合作意向,公司也已派专人进驻历溪村边考察边开发。殷亚利作为目连戏开发的专项负责人,也表示了要开发历溪目连戏的决心。他提出,要给目连戏的生存和发展投入专项资金,实行演员工资制,要建立目连戏展览馆,演出要尽量保持原汁原味。历溪村前任村长王国鑫还提出了建立古戏台的建议。笔者考察期间,旅游开发项目负责人也多次向笔者征求目连戏开发的意见和建议。

旅游开发给历溪村的发展带来了机遇,也为历溪目连戏开辟了一条新的发展思路,只不过这一选择还需要精心谋划,细心考量,科学经营,以寻求长足发展。

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建立将使目连戏的生存环境得到进一步改善

生态,无论是对于自然,还是对于文化保护都至关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种活态文化,它只有在相对完整、系统和紧密的文化空间里,才能得到有效保护和活力传承。

目连戏的传承保护需要自身品种的保护,也需要生存环境的保护和改良。建立文化生态保护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有效途径,这对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徽州目连戏也具有积极的意义。

据了解,2008年1月8号,“徽州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在安徽省黄山市举行了启动仪式,这是我国第二家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区。保护实验区范围包括古徽州“一府六县”的安徽省黄山市三区四县、安徽省宣城市绩溪县和江西上饶市婺源县,总面积13881平方公里,人口200万人。内容涉及古建筑、古戏剧、古老的民间技艺等。“徽州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由安徽和江西两省共同进行跨区域的徽州文化整体保护,国家也将投入专项资金,对整个区域内的生态性文化保护给予扶持。这标志着徽州文化生态保护特别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从此将由社会关注、项目保护和传承人保护的层面进入整体活态保护的新阶段。

从地域和文化上来讲,历溪村正好包括在这个实验区的范围内,实验区的建立将改变以往只注重品种的保护,而不注重土壤改良的局面,对目连戏的传承将是一件好事,也会将对历溪村目连戏的传承和发展有着很好的促进和产生积极的影响。

2.历溪目连戏生存发展的不利因素

目连戏是一种古老的戏剧形式,由于目连戏唱腔古老,难懂难唱难学,是人鬼神相融的三界演出,一般人不愿出演;在“文革”时被当作迷信给予打击,从而在徽州失去了传承的土壤,这种祈神还愿,随着农村的观念变化,同样也失去了演出机会。随着现代社会文明的高速发展,农村群众文化生活的进一步丰富多彩,现代文化娱乐方式的冲击,使得这一农耕时代产物的生存空间日益狭小。目连戏面临着高难技艺失传、资金短缺、后继乏人、缺乏创新等诸多困难。

目连戏难学难唱难懂,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其发展和传承

目连戏是一个古老的剧种,发展至今仍然保留了其古老性特征。当地目连戏唱腔古老,而且用方言演唱。调查中笔者感受到了演员的唱腔的确是听不懂,就连当地人说话也很费解,很多时候要有人当翻译才成。据村里的老演员王秋来、王鑫成讲,他们演唱的目连戏唱腔用的是“和尚调”,属于青阳腔,属高腔的一种。祁门县文化局局长张万南介绍说,历溪村方言为祁门西路土语,而且当地是“四乡方言各不同”,在宣城东华村采访时,当地人就听不懂祁门话。

这样就给年轻人学戏增加了难度,很多人也因此不愿意学目连戏。人们听不懂,使得祁门目连戏推广起来就很困难。

一些高难技艺已经失传,使目连戏的精彩性大大减弱

据了解,目连戏分“唱目连”和“打目连”两部分。现在的表演基本是“唱目连”了,以前演出有很多特技表演,也就是“打目连”的部分,如爬吊杆、钻布眼、上刀山、下油锅、盘彩等,这些技艺现在都已失传了。

据王秋来老人说,金水师傅有“爬杆”“小鬼推磨”“猴子拜观音”等拿手绝技,这些是目连戏中比较高能的动作,没有一定功夫是很难表演的。“猴子拜观音”就是在杉木杆顶上做打坐拜观音状;“小鬼推磨”就是在12米高的木杆上,身子平朝下以肚皮为中心旋转。另外历溪目连戏中曾经有两套功夫,叫“盘旗”和“盘彩”“盘旗”就是在杉木杆上单手单脚扯旗,连续三套动作做完后,人倒着从高空上抛下来,在离地面3尺距离时抱住杆子而停,稍有不慎头就会触地而亡。“盘彩”就是在两根木杆之间用3丈6尺长的布交织在一起,人在布条上不停的翻转,并且做出各种不同的动作,比如“倒挂金钩”等等,稍不注意人就会从上面摔下致死,这是一项很危险的表演。[见陈琪《祁门县历溪目连戏遗存田野调查及其研究》一文(戏剧研究网http://bbs. huizhou99.com/read.php?tid=56040)]。而今,这些高难动作只能在传说中听到了。

造成以上情况的原因在于,“打目连”是由一些高空杂技表演组成的,需要身怀绝技的年青演员来完成;而现实的历溪村,绝大部分青年都外出务工,戏班主要由中老年农民组成,他们无法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动作。而且,戏班的资金有限,没有办法为危险动作投保,因此,外请演员表演也不现实。缺少了“打目连”部分的演出,精彩程度必然大打折扣。现在历溪村目连戏中有些简单的技艺如(五猖的)喷火、(拐子的)耍莲花落、(白猿的)弄棒等,这些都是比较容易掌握的,但精彩程度已大不如从前了。

演员年龄老化,文化水平低,是制约历溪目连戏发展的重要因素

以下是笔者对历溪村几位主要演员和三位乐队成员的年龄情况的统计:

王秋来:男69岁

王步和:男68岁

王鑫成:男66岁

王其儿:女62岁

王小初:男53岁

王秀梅:女47岁

王胜模:男55岁

王进得:男73岁

他们的平均年龄是61.6岁。

乐队成员有:

张德茂:男50

张青茂:男60

王学模:男68

平均年龄也在60岁左右。

历溪村经常演出的几位主要演员的文化程度平均不到小学毕业。年龄的老化和文化水平低,往往会造成演出的守旧和表演的僵化,高难技艺难以再现和传承,演出质量和水平难以提高。

演员年龄老化在演出时对人们的观感和欣赏诉求会造成影响。我看过的历溪目连戏,傅罗卜(目连)的扮演者王步和68岁,扮演丫鬟的王其儿也已62岁了,以上两位演员的年龄和扮演的角色的年龄出入太大,给不懂目连戏的人理解上造成了一定障碍;刘氏由老年男性扮演,既缺乏形似又欠神似,剧中人物和演员的年龄和性别的错位,容易造成角色的模糊。

年龄大,目连戏的学习起步很晚,是几位主要演员的共同情况,他们在20世纪末学演目连戏时,都已五六十岁了,要掌握好演唱技能较比年轻人会存在更大的难度,这些情况不利于目连戏的传承发展。2007年在第二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名录中历溪班成员榜上无名,徽州目连戏传承人确定的人选为:栗木村的王长松,男,51岁;马山村的叶养滋,男,68岁。据当地文化局文保馆的陈浩河馆长介绍,历溪班成员年龄大且都是近几年才学的目连戏,在传承方面的所做的贡献远不如入选的两位大。王长松和叶养滋从小就学目连戏,对培养年轻目连戏演员是做了不少的工作,这是确定他们二人为目连戏传承人的重要原因。

演员的年龄老化也会给目连戏的记录和传播带来一定困难。我在这方面就深有感触,采访中发现老人们对演出过的场次、时间、地点及剧目情况模糊不清,有限的演出记录也十分粗略,我在收集资料时着实感到了困难。还好,有当地村干部的支持和老演员的共同帮助,使困难得以克服。

与此相比,现有栗木班和马山班的成员更年轻些,栗木班平均年龄为三四十岁,马山班的年龄为三十四五岁,栗木班和马山班都是老中青相结合较好的戏班,平均文化水平也较历溪班高,初中水平的演员占的比重较大,还有少部分高中生。

以下是马山班副团长叶文宗提供给笔者的一份该戏班主要演员年龄情况的名单:

叶正初(益利,花)34岁,叶新初(益利)35岁,叶小民(益利)31岁,叶建初(傅罗卜)38岁,叶建民(傅罗卜)54岁,叶育林33岁,叶合珍34岁,叶爱美(刘氏)35岁,叶有良36岁,叶永建(丑)35岁,叶进英35岁,叶赛莲(金奴)34岁,叶玉娟(老尼姑)33岁,叶万桥(净)37岁,叶祖纯(傅相)58岁。他们大都是初中水平。(本村尚在的老艺人有:叶善怀80多岁,叶永茂70多岁,叶继资70多岁,叶养资70多岁。)

演员年龄的老化,文化水平低,在年轻演员吸纳方面又存在相当的困难,这种情况令人担忧。所以,一方面培养年轻演员是当务之急,一方面可以利用和马山、栗木相隔不远的便利加强三村戏班的合作也是值得考虑的事情。

资金困难,演出待遇低

资金匮乏,演员的待遇低,是历溪村目连戏班面临的现实。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当地的经济水平不高,当地政府投入的资金力度不够,演出没有很好地和市场接轨,本村的旅游开发尚处于起步阶段等等。

原村长王国鑫告诉我演员每人一场的演出费用很少,一般只有一二十元。上边拨付的资金很有限,演出的收入微薄,村里经济不富裕但有时还要补贴给戏班一些经费。有的演员,尤其是年轻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我从王国鑫和负责账目的王步和那里了解到戏班的部分收入情况:2006年11月去宣城东华村演出收入4200元,2007年3月25日南京市高淳1000元,2007年9月5日中央电视台拍摄400元,2007年9月30日赴屯溪演出两场3000元,2007年11月5日祁门县城红茶节演出3000元,就当时演员人数和演出场次数来讲,一场每人合计仅仅20元左右。前几年村里投入20000元、县文化局投资3000元制备服装。王国鑫介绍说目前还欠演员工资额6000元左右。

当然演员们对目连戏有着一份热爱,因为它是祖宗曾经拥有的东西,再有就是,能演目连戏也是历溪人引以为自豪的事,因为它现在已经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了“国宝”。演出没有钱不行,钱少了也不行,资金不足会带来服装道具难以更新、灯光音响字幕等现代技术难以运用、演员流失等一系列问题,这些势必会严重制约目连戏的发展。

图8 历溪目连戏班在东华村演出的工资发放表

缺乏民俗演出的土壤

目连戏有一定的民俗性特征,历史上它的演出往往和一定的民俗相联系,同时演出目连戏也往往成为一个地方甚至一定地域的民俗习惯。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八说:“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先数日,市井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以纸糊架子盘游出卖。潘楼并州东西瓦子亦如七夕。耍闹处亦卖果食种生花果之类,及印卖《尊胜目连经》。又以竹竿斫成三脚,高三五尺,上织灯窝之状,谓之盂兰盆,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之。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般《目连经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增倍。”[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山东友谊出版社2001年版,第85页。可见史料记载的最早的目连戏演出就是和中元节的民俗风情相联系的。《同治祁门县志》卷五:“七月中元节祀祖,设盂兰盆会,润岁则于是月演剧,名目连戏。”刘祯:《中国民间目连文化》,巴蜀书社1997年版,第54页。《民国祁门县志·艺文考》二〇记载“徽郡各县,每逢夏历闰年,均有所谓目连戏班者,纷纷演唱”刘祯:《中国民间目连文化》,巴蜀书社1997年版,第48页。以上都说明,目连戏的演出和民俗的“亲密”关系,或在中元节祭祖,或在闰年祈求平安。

其实,目连戏演出习俗不一而足,叶长海《中国戏剧研究》中提到,目连戏的演出契机有“民俗节日”“神祀庙会”“追荐亡灵”“清洁地方”“酬神完愿”“驱灾逐疫”“天酣求雨”“踩台镇邪”“繁荣市面”“敛聚钱财”等。叶长海:《中国戏剧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5页。

而今,这些民俗性演出契机,随着社会的发展大都都已经失去,原来目连戏要在中元节(农历七月十五)演出,而今当地已经没有这一习俗,这个宗教节日在当地并不被看重,现有的目连戏班也从来没有在这一天搬演过目连戏。现在的演出也不遵循五年或十年演出的习俗,演出时间上有很强的随意性。历溪当地老人能回忆起的本村的两次目连戏演出都是为“驱病除灾”,而现在人们的观念已经大大改变,已经不那么迷信了,也不会再去通过目连戏这种形式表达以上心愿。有的地方用目连戏来超度亡灵,而历溪及附近两个戏班也没有这种习俗和传统。笔者所知道的,也是所亲历的唯一一次“庙会祭祀”演出是2006年11月该戏班在宣城市东华村的演出。

缺乏民俗演出的土壤这一点笔者和祁门县文化局文保馆的陈浩河馆长的观点不谋而合,这一因素也在某种程度上制约了目连戏的传承和发展。而今目连戏的演出多为文化遗产的展示,和民俗结合的并不多。而历史上的目连戏,尤其是明清目连戏的繁盛,原因正是和民俗结合得非常紧密,民俗土壤的缺失也是目连戏走向衰微的原因之一。在新的历史时期,能否在挖掘民风民俗契机上做些文章,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当地封建迷信思想的存在,也是阻碍目连戏发展的一重要原因

历溪村目连戏在恢复演出的过程中,曾经遇到一定阻力,一些村民认为目连戏是鬼戏,演这样的戏不吉利。有的人甚至认为演这样的戏会死人的,尤其会死年轻人,这也是本村的年轻人不愿意当目连戏演员的原因之一。一开始筹备演出时,就遭到一些人的强烈反对,甚至为此还发生过冲突。但几位想把老祖宗的东西保留下来的老演员,还是凭着一股子热情顶着压力把目连戏恢复起来了。但封建迷信思想的存在对目连戏班的发展及目连戏的传承势必会有一定的消极影响,这种状况有待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