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十六国之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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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昔日井然有序的左贤王府现已经凌乱不堪,落魄之状放眼望去尽是。繁华与破败只在弹指间,其中原委值得深思。那杨欣欣听见说有杀气,也变停住了脚步,再看一下王府大门,便转身回了十八郎后面。月黑风高,气氛凝固,众人都拢在了一起,看向已无灯火通明的大门处。片刻之后,一个身影就从门口石阶下走来,向前走了两步,众人还是看不清他的样貌,而后那身影就说话了,问道:“杨盘呢?”语气尽显冷酷,杨欣欣一听来似有些熟悉,她上前相问于他:“家父已经遇害,不知阁下是?”终于,那人走出了建筑物的黑影里,杨欣欣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蚩如!

蚩如手里的苗刀之祖和落日孤刀都被他握与左手中,看着宝刀摇晃的身影,杨欣欣心里似乎有了良计一般。待她思定后,蚩如已经走近,而十八郎也与他拔刀相向了。蚩如非善类,杀人也不眨眼,无分是否与之有是非恩怨。杨欣欣见情势不妙,就立马叫住蚩如说:“听说你手下已经将姜淑救出,现来此地,怕是想来找你儿女吧?我知道姜铭的去向,她也的确来过我父亲这里。”与蚩如这样的人交涉,杨欣欣心里还是恐惧的很。

果然,蚩如停下了脚步,冷声说道:“既然如此,可饶你不死!”杨欣欣早已知蚩如会这么回答,便继续说道:“但我有一条件,这实在是情急无奈才想出来的,希望你能答应。”一听见条件二字,蚩如嘴角便微微一笑,杀意尽显地说:“敢跟我谈条件,希望你慎重!”但杨欣欣丝毫不慌,迎着蚩如的余话接上去:“我要落日孤刀救周成婴,希望你能把它给我。”霎时间,蚩如一个疾步就冲上去想擒住杨欣欣,然后十八郎便出手拦在杨欣欣身前,与蚩如扭打起来。

蚩如武功高强,又有苗刀之祖和落日孤刀在身,十八郎用十八把刀力战于他。夜晚的王府,刀光月影,铿锵迸发,泥墙之上尽是凌乱影。十八郎马战极强,但地面之战犹如猛虎无牙,威力下半,虽能耗住蚩如一时半会,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旁侧的杨欣欣正苦想如何调停这场打斗时,门外一个微弱但又清脆的声音传来,听见后蚩如便停下手中宝刀,退回原地。片刻之后,又有一个人从门口的石阶下缓步走来,看身形似像个女子,她走近到蚩如身边,伸手一夺便从蚩如手上把落日孤刀抢走,那蚩如也并无言语。她再向前走了两步,把刀扔给杨欣欣问:“姜铭在那里?”杨欣欣接住宝刀再一看,原来是姜淑,只见她脸色惨白,形神皆散,好像受了重伤,这让本来就冰冷如霜的人显得更加冷了。

接过落日孤刀后杨欣欣心里暗喜,想道周成婴有救了,然后就紧握宝刀对姜淑说:“姜酋长,成婴被吐谷浑兵马擒获,我只能用宝刀与碎奚换人了,除此之外我已别无它法,望酋长与蚩如大人见谅。”说完后她就把手往怀里一掏,拿出了他爹写给她的信递给了姜淑,然后就带着十八郎走出了府邸。时间不等人,成婴多留在吐谷浑一天,那危险便多了一分,她爹已经离她而去,周成婴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十八匹龙种驹与一匹上等好马又即刻启程,马蹄滴答,可扰了仇池百姓的美梦!

杨盘与之有来往的晋国重臣是谁,无人得知。唯一知晓的是晋国虽乱,但比起西北诸国,还算是波澜与骇浪,宁静不少,至少姜淑去到晋国活下来的希望比留在仇池或者西北地区大,甚至就连现在的蜀地她也待不了,因为花不现接到蚩如的命令,正式起兵造反了。而起兵的名义与噱头就是成汉后人,李势之子李弘复出,要夺回故土。花不现亲率三千白毦兵旧部,三日便攻下风云谷近地梁州城,梁州刺史杨亮被杀。入城后花不现便将造假李弘推上王位,自称“圣王,”年号为凤凰。成功起兵后便曲解道教圣义,误导百姓,进城五日,便有上万民众来投,声势更甚,并将梁州十四郡五十九县全部纳入麾下,自此,蜀地大乱。

对此突发事件,建康城中,司马奕紧急召开朝议,与百官商议对策。近些年来,晋国早已不兴战事,偶有兵马调动,也是小打小闹,似李弘这般声势,难得一见。桓温作为晋国的大司马,当仁不让地出来上荐道:“陛下,妖贼李弘利用蜀地百姓无知,散布谣言聚众起义,臣愿亲征李弘,剿灭叛军!”桓温说的慷慨激昂,底下武将也都跃跃欲试。司马奕便说:“大司马忠君爱国,实乃是晋国的脊梁,那不知爱卿有何良计?”妖贼李弘起义一事,朝中无论文武都百口谴之,都想剿灭李弘以震国威,故此时朝堂之上也难得无与桓温争论之人。

桓温继续上荐道:“陛下,臣既为大司马,这带兵一事就自有部署,只是还未与部下将士商榷待定,详细之计划还未出,但请陛下相信老臣一定会剿灭妖贼李弘的!”听完后司马奕只得再加的褒赏桓温,而桓温左侧的太宰司马晞则在今天无要事上荐,一直在朝堂上认真听取了桓温的提议。司马晞想着桓温如此的紧张着急,其实是怕桓伟的益州失守吧,要是失守,那益州刺史一职倒也还好,只是怕丢了他爹堂堂大司马的面子,这才是桓温急切的想剿灭李弘的真实原因。

司马奕把出兵李弘一事全权交予桓温,底下的文武百官都无异议。就连一向与桓温政见不合的尚书左丞荀蕤、庾氏几兄弟都无非议。而在庾倩后面,还站着一个人,那就是刚刚被提拔回建康的谢安,他因平了江夏义阳一带的乞活军而被朝廷授予侍中一职,就任于建康,而江夏义阳的两拨乞活军被刘群祖涣合并于砼尾村。在谢安回建康接职的时候他和刘牢之顺便去了趟会稽,拜见了好友王羲之,并将乞活军一事说与王羲之听。谢安此意乃是这样想:“仅凭谢氏,还不足以养将近一万的乞活军,此次来会稽也是求王羲之给予经济帮助的。”王羲之也无多言,便答应了谢安,后谢安便直奔建康任侍中一职,而王羲之有没有被郗璿数落只有他夫妻二人知道了。

李弘起兵反晋一事轰动天下,战事将至,那厉兵秣马之人更是枕戈待旦,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回到大司马府中,桓温紧急召见桓府门客,桓氏子弟等所有庞大桓氏势力的组成者,用来给桓温调兵遣将。大堂上人头攒动,将这个本就已经很大的屋子挤得站不下。而后桓冲向问桓温:“大哥,此次出兵是军义还是私名?”桓温坐在椅子上一口浓茶下肚,说道:“陛下亲令,当然以军义。”后又把茶杯放下问桓冲:“你将府中人手报上名来,待我做决定!”说完,那桓冲便望着堂下的人头讲道:“三哥八子,其中石虔伤势待定,石民、石秀等皆在此。大哥名下,五公子在成都,其余都在府中,二哥子桓序也在。我名下七子嗣、谦、修、崇、弘、羡、怡都在,三哥桓豁在,四哥桓秘在。”听完后桓温眉头一紧,而桓冲继续说道:“门下将士,桓伊在,竺瑶、骄阳之在。外将有益州刺史桓伟,洛阳军事都督陈佑,四大战将袁真、邓遐、朱序等领军共有二十八名,共任职于江、广、交、扬、湘、益六州四十九郡,听凭吩咐。”

果然,桓氏势力之大,遍布晋国。听完后桓温便遣散了堂下众人,只留下桓豁、桓冲、郗超三人一同做商议。桓豁问道:“大哥,心中可有前去蜀地之人?”见桓温还在揉眉苦思,桓豁就知道还没选出合适人选。桓冲又道:“此次行事非江湖儿戏,不可轻敌,必派有领军能力之人为主,门下刺客杀手为辅,此乃理应之事,无须多虑。”桓温还在思索不定,而一向深知大司马意的郗超便走出来献计:“这外将有驻军之务,非轻易者不可调动,门下武士又乃一介江湖,无领兵之名义。而桓氏子弟虽多有官职在身,但能担大事着,依我看还屈指可数,这样······”还没等郗超话讲完,脾气有点躁的桓冲就呼呼地说:“那你说要派谁去,不要忘了朝中还有司马晞这个老贼作乱,大哥自是亲征不得!”桓冲话理有据,因为桓云之死还未过去,错误不能再同犯。三人见商议不下,便都静了下来,而桓温见他们无语相言后终于说话了:“趁妖贼还未攻打成都,桓豁、你带三万军士去与桓伟汇合,竺瑶骄阳之一并前往。另外,桓氏子弟每户抽两名随同前去历练,届时实在不行我另有他计!”桓温计划已定,桓豁也只得执行。在与桓温讲清事情细节后桓豁便带着大司马相印到军营遣将去了。

桓伊因上次重伤故桓温暂留他在建康,而桓石虔坠入深江,被急浪所卷,漂流十里。晕阙后与河边礁石相撞,方才醒来,浮游挣扎了片刻,便抓住一块顶浪巨石,攀登而上再跳跃出了那深江峡谷,死里逃生。

近些时日来,可能是蜀地战事再起,会稽、建康一带地区忽然就多了前来避难的人。他们都是衣衫褴褛,面黄枯瘦,一副流民之状,而已经升为侍中的谢安走在建康大街上行走所见所闻后,深感流民可怜,于是便进宫面见司马奕,道:“陛下,现如今蜀地烽烟再起,逃难之人涌入建康。死里逃生,生而欲果腹,果腹不得便会滋生偷盗行凶之事,到时只怕会忙坏了庾将军。故臣想让陛下亲令,在建康周边放粮划地给逃难流民,先安抚,后处置,这样能维护建康治安,少生事端。”一向颇为欣赏谢安的司马奕见他所言有理,也不做任何犹豫就下令:“谢安听令,朕命你为安抚使,负责建筑民房,分拨粮食用以安置流民,期间不得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不然依法处罪!”谢安听后俯身跪谢:“臣谢安,领命!”

有了司马奕的命令,行事起来倒也方便,人手物资,器械粮食不到一日便已下拨。谢安也选好了址建造简易民房用来接收逃难的流民,这民房处于建康皇宫西侧,石头城外的一片旷地上。建康城里,城门以及榜令告示处都贴上了接收流民的公告,那告示刚贴出不久,石头城民房处便已人挤人,哄闹不停,更有甚者几名男子为争好房竟扭打了起来,连官兵也拉不开,最后通知了此次民房建筑的安抚使谢安,谢安得知后便带着刘牢之和已经伤愈的谢玄一同前去查看情况。

三人走至一堆人群外,细眼看去,竟有四名男子挽袖红脸地在搏斗,打得不可开交,见状谢安便示意刘牢之上去。从人缝里挤进去,刘牢之拳掌一抬,那四人就做了个狗吃屎状,后刘牢之就对着一众的流民说:“进住此屋者,需登记姓名、籍贯等,你们不必在此争夺了,快去前面依次列队吧!”刘牢之此话效果极佳,不用一会儿,一堆哄闹的人群便没了踪影。谢安也与刘牢之谢玄继续前去查看情况。登记处,有三名官兵,两张桌子,见底下有人前插无序,其中一名官兵便厉声喝道:“一个一个来,不然叫你们太阳落山都没有茅草覆身,片瓦遮盖!”而后便开始登记,杨荣驿,来自那里那里······韦智恒,来自那里那里······见有的还拖家带口,谢安便叫登记士兵替他们安排个好去处。

看了一会列队秩序,下一个就到一个小女孩,谢安看去,只见她十四五岁,衣服脏兮兮的,便对她注视了起来。细看良久,竟发现她脏泥之下肌肤雪白,灵动双眼甚是与后者不同,且眼窝深陷,眉毛高挑,最为明显的是她双瞳微褐,满是西域风貌。她自我报名道:“姜铭,来自······来自,来自宁州!”那士兵手忙脚乱,那里顾得抬头看她,乱记一通后便叫她去后面等着了。谢安看了看刘牢之,说道:“此地尽是汉人,她这番长相,定会引来骚扰。”刘牢之明白了谢安的意思,便同谢玄一起走过去到那姜铭身边,说:“小女孩,你过来一下。”这姜铭十来岁,平日里虽活泼,但在陌生环境下,显得安分了许多。

她走到谢安身边,用她糯糯又紧张的声音问:“叔叔,有什么事?”谢安微屈上身,轻声问她:“小女孩,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父母何在,老实跟叔叔说。”姜铭警惕的看了看谢安,又看了看刘牢之,然后就回他说:“我叫姜铭,来自······来自······嗯,来自仇池。我娘被坏人抓走了,我是逃难到这里来的。”

谢安一听,故作放松地说:“哦!仇池来的,我先前认识有一朋友,也是仇池的,她姓杨。”谢安故意让她放下紧张,再问她说:“你娘被什么人抓走了?”姜铭这时突然有些哭诉起来,吞咽了一会说:“我娘被吐什么谷浑的人抓走的,我的族人都被杀死了。”说到此她便痛哭起来,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谢安见她着实可怜,便想家里子弟颇多不如接她回乌衣巷与之一起玩闹也未尝不可,于是当下便叫谢玄带她回去。

直到夜晚,安排完流民居住事宜的谢安便同刘牢之一起回乌衣巷里的谢府了。穿过石头城,走过西篱门,再到西州城走到太社的时候。街两旁的瓦檐之上忽然有一阵脚步声,轻轻蹑蹑的,刘牢之示意不要张望过去,继续前进。从太社走到盐市,那脚步声终于不见了,谢安想来是城里又来了什么江湖大盗吧,飞檐走壁,翻家入户。

这一晚,谢安睡得很沉实,可能是太累了吧。待第二天天明之时,他又准备与刘牢之一同出发去石头城了,流民渐多,房屋也需再建。从乌衣巷骑马到西口市,再到盐市,忽然这路上的行人渐多,且脚步飞奔,好似是谁家金子掉到地上他们准备去捡一样。谢安不以为然但刘牢之忽感有事,便叫谢安跟他一同前去查看。等走到盐市右街一处住户的院门口时,发现有许多赶早的人都聚集在那里,细看之下还有官兵,难不成昨晚发生了械斗?谢安骑马便过去看道。

走至事发地,刘牢之下马与他一同穿过人群,走近一看,发现院门口处被官兵层层围住,院子里面也看不到什么东西。谢安诧异,便听旁人议论说道:“唉!这老张家可真不走运,就一个闺女,还被糟蹋了,这老天不长眼啊!”又一个群众说道:“这采花贼可真是大胆,竟敢到皇城来作乱!”可不是吗,希望官府早日抓到他!一个个群众互相而叹,一旁的谢安也听得七七八八了,心想这建康城竟被采花大盗盯上了?

嘈杂议论间,正当谢安想着那采花大盗一事时,从院子里面就走出来几个官兵,呼呼喝喝的在驱散围观人群。谢安抬头望去,发现皇城虎贲军统领庾袭从里面出来了,他迎上去问道:“庾将军,里面发生何事啊?”庾袭见是谢安,也做辑互说:“谢先生,刘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哦,我们准备去石头城,恰巧路过,听说有什么采花大盗?”谢安继续问。那庾袭卸下宝剑就对他说:“不错,张老四的女儿张小小在昨晚被人下迷药弄晕了,然后就······唉!”庾袭欲言又止,谢安已知道是什么事了,便叹气轻说:“采花大盗着实可恶,但怕这只会是起例,还未停止啊!庾将军可得经受压力了。”庾袭一听,也叹气道:“谢先生之想,正是我之忧。采花大盗一日除,那皇城便人心惶惶多一天,时至日久只怕陛下降罪啊!”

辛苦了,庾将军。这皇城安危就交托与你了!说着谢安便同刘牢之上了马,直奔石头城。庾袭作为皇城的禁军统领,一旦有事故发生且无力平息时,只怕会被他人抓住片影而大做文章。为官者,处处顾忌也!等谢安身影消失在大街转角处时,庾袭也轻蹬上马,挂上宝剑带队回营,并吩咐部下道:“全城戒备,士兵纵队不分日夜,巡逻这建康城的每一个角落,凡遇可疑者可当即拿下,无需等待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