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越是近下午,风就吹得越温柔,阳光也变得更加的妩媚动人。“曲水流觞兰亭下,吟诗做对筹胜筹。”眼看着集会的高潮就要来临,谢安和周成婴在喧闹的人群中来回穿梭,慢布轻点地去靠近王羲之。流觞戏准备要开始了,这个游戏一开始,那么王羲之就真的是分不了身了。在他招待完一名从建康来的高官之后也是暂时有了片刻的空闲,此时的谢安凑了上去,低声问道:“时机将至,何去何从?”王羲之旁若无人地细声回答他说:“此地不宜久留,山外估计也伏兵连连,你们去建康,那里是桓氏的绝对势力范围,可把危险降到最低,另想办法把那‘东西’偷移,桓氏众人也已经来到了这里,不便多言,一切小心。”
然后两人就像是从未认识一般各自走开了,王羲之带着在场的宾客一起坐到了曲水岸边,流觞戏准备要开始了。这个游戏是大家一起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并作诗一首,意为除去灾祸不吉,每年的这个月份时间段,都会在这里举行一个修禊活动,但是这次活动是有史以来最为壮大知名的一届。各路宾客依序而坐,旁边的童子继续焚香礼乐。集会的高潮即将来临,到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旁边嘈杂起来,都在看着谁的赋诗更胜一筹,谁的文采更为斐然。曲水流的不紧不慢,酒杯也飘得晃晃荡荡,看看会飘到谁身前,谁就可以即兴赋诗一首待众人一起品评。第一杯就晃晃悠悠的就飘到了许询处,众人大呼叫好,然后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都在看着许询能做出怎样的一首诗来。许询一杯酒下肚,斜目思索,看看远处的山林,又看看身前的溪水,突然地灵感就来了,开声做道:“良工眇芳林,妙思触物骋,篾疑秋蝉翼,团取望舒景”,话音刚落,四周就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玄度好诗啊!好诗啊!”王羲之对这首诗赞颂不已,领着众人一起向许询敬酒,酒敬完毕,下一轮的游戏又要开始了,看看这次的酒杯会飘向谁处。烟雾缭绕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了一阵清笛的声音,如泣如诉,声调委婉,引人黯然神伤,细听之余还有一丝触古怀今,感叹时间之流逝之意,如梅花之傲,清风之畅,听完后让人不自觉地回味沉思,感慨万千!
“好一曲清笛,好一个桓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不如一闻啊!”在场的一位名叫袁峤之的人在听完桓伊的吹奏后便赞叹连连。有此技艺者,当乃是“笛圣”者也!桓伊放下了笛子回袁峤之的话说“杂乱的胡做一曲,见笑了,在诸位面前造弄,桓伊失礼。”不知此曲可有名堂,桓先生居然能吹得如此精妙,胡乱一弄便醉倒众人,那下次再弄,三次再弄,岂不美哉!不愧是“江左第一,笛筝双绝!”
曲水旁尽是一些客套之语,听得某些人很不耐烦。谢安和周成婴众人讲了王羲之的安排,说要去建康,那里才是相对的安全之地,还要尽快想办法把《道经》给甩出去以转移危险。而桓熙这边得知了他妹妹的消息之后便暂时的忘了刘群和祖涣这些人了,立马去找了桓玄和桓石虔,要他们一起拦住那邓羌再问个仔细,迫于桓伊在曲水旁走不开身,这边也只能桓熙一手安排。酒一杯一杯的在曲水里飘,不过好像都往王羲之这边游荡一样,诗做两首,人已微醺,见在场的宾客都喝得兴起,那王羲之也诗意大发,看着清风修竹,惠风和畅,老老少少的人都在今天聚集到一起,难得一见,王羲之便命人取来了笔墨,不假思索的就在文稿上挥毫一番。王羲之的行书笔风遒媚飘逸,神形兼具,点画犹如舞蹈,做句犹如有神人相助,乃是当时的天下一绝,世人传颂。此等画面,那些前来参加集会和来凑热闹的人怎么会放过,无不把瘦腰细脖都拉长了一倍还多,就是为了欣赏王羲之这一次的献赋挥毫,心中尽是高潮澎湃,恨不得都把眼睛给挖出来扔到前面去。
见众人如此痴迷,无暇他顾,谢安便带着周成婴他们一起悄悄地从一条小径出发,想走到建康再做打算,而桓熙也带着桓氏的人前去追堵邓羌了。谢安恨不能在现场一睹那王羲之的风采,相信路上还会遇到那些人的伏击追杀,谢安作为这群人里面的军师级人物,可不能轻易的抛下他们,当初在山洞的结交之情还深深的烙在谢安的心里面。
看着即将远去的兰亭,谢安他们边走边回头去看一眼这难得一见的盛况,英雄集会之地,可是来了大半个晋国的筋骨栋梁之人才。谈笑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那王羲之现在估计是醉的不成样子了。看着蜿蜒小径,摸着龙鳞松树,听着溪水滴答,这一步一步都要踏踏实实的走稳,每一脚都不能松懈。“逸少啊!我们它日再见吧!”
看着远处的天边,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时而交织,时而四散,这人生事故,莫不如此。再一看兰亭之地,松竹溪流各有其状,每一样都可拿来细细欣赏之,无奈惹祸在身,身不由己。抱着一腔的眷恋之意,谢安带着众人一起走到了山脚下,认准了路也就片刻都不耽误,立马出发,建康城内虽是桓氏的老巢,但最危险的地方便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进到建康城那其他的江湖势力也就不敢那么的放肆,桓氏一家也好应付得多。
此时的路上基本是没有了什么行人,因为所有人都去兰亭看流觞戏了,也正好落个安静,连察觉周围有没有敌人都方便了很多。几人疾步快走,小心翼翼,也正好借着风力,脚步轻盈,身心俱畅地一路走,在路上他们还遇见了一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放着两把武器,一看便是非善善之辈,见对方也无敌意,他们也没有在意什么,继续走着。
“石虔,你脚力好,先去前面探路,一有发现就立即回来,不得莽撞!”桓熙领着他两个弟弟一起前来追赶这邓羌,一定要问得伯子的详细去向,既然知道了她没有被苻坚那些人给掳到秦国,那她就一定还在晋国内,就算是把晋国内底朝天地翻一遍,也要把她给找到。桓石虔已经追了上去,桓熙和桓玄在后面紧紧的跟着桓石虔。追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个泉水岸边遇见了邓羌,当时他正在岸边汲取泉水,见身后有人来,他警惕的转了个身。他喝水时的身体并没有完全躬俯下去,而是整个身体都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倾斜角度,让自己的视线能环顾四周,身体也并没有放松,时时刻刻都在保持着警惕,这个动作是一些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或者一些牧人在泉水或者溪边汲水时的习惯,是为了防御猛兽的偷袭,邓羌喝水这一幕被桓石虔身后的桓玄看了个正着。
“壮士,寻你已久。”桓熙快步上前说,“不瞒壮士,在下正是那名被掳女子的哥哥,这些时日一直是寻她心切,往壮士能再详细告知一二,桓熙感激不尽!”其实邓羌也不知道那个女子跑去了那里,只是见她跑了而已,这他可叫怎么说。见邓羌没有答话,桓石虔也急了,张口就问邓羌她到底往那个方向去了,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客气,听得那邓羌极为不悦,怎么说桓熙也还算客客气气的,你这小孩倒这样蹬鼻上脸了。邓羌站在原地,冷冷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众人一听,轻怒,再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桓石虔手中的刀不自觉的往上提了提。桓熙见状再问道:“那壮士是见她往哪个方向跑了,桓熙希望能尽早些去把她给寻回来!”桓熙话完后邓羌依旧是没有答话,但是桓石虔手中的刀却在不经意间吸引到了邓羌的注意。
“这不就是与湛卢齐名的大夏龙雀吗?有趣,有趣!”邓羌指了指桓石虔挑衅道:“小孩,你要是能把我击败了,那我就把她的去向告知你们,不然你们就慢慢的寻吧!”邓羌这种勇武好斗的性格也是如今晋国所缺失的。那桓石虔哪能受得起这样的挑衅,大夏龙雀已经出拔出,吓得桓熙赶忙的走过去劝他冷静,因为他知道桓石虔发起性来可就难控制了。
“大哥,你不听他说了吗,把他击败他才告知我们伯子的去向,何必再浪费时间呢!”眼看两人即将扭打到一起,已经不可逆转,桓熙走过去叫桓玄立马飞奔到兰亭去把桓伊找来,这里的局势渐变复杂。
邓羌还在用一些言语在挑衅桓石虔,桓石虔等不了了,一把就冲了上去,大夏龙雀发出的刀流都把一些草给割断了。邓羌见势,心中默叹:“看来这个小孩比想象中更加厉害啊!”便双矛一出,一下就把桓石虔的气势给冲散了一半。桓石虔的刀法无序可寻,没有套路,且他一打就用尽全力,不会保留,那邓羌应对不及,差点就吃了亏。没想到原本是一场嬉戏的打斗难道也要变得认真起来吗。邓羌双矛一挥,正与大夏龙雀碰在一起,如虎狼相遇,互不退让,然而到底是邓羌这边成熟老练,任你桓石虔怎样打,他邓羌就是先以防御为主,等你耗尽力气,他再发力,岂不更加轻松容易吗。桓熙在一旁看着越打越吃亏的桓石虔,心底里一直为他着急,现在也只能祈盼桓伊快点来了。
桓石虔一个突刺,直击邓羌的腹部,但是邓羌轻松一躲,再一矛斜撩,桓石虔差点就要见血,邓羌再一个飞膝,连在空中翻了几圈,桓石虔刀刀夺命,两人打的不分上下。见邓羌狡猾,桓石虔也彻底的怒了,大叫一声便一刀向邓羌砍去,此等力量邓羌也是少见,便拿双矛一个纵挡,两股力量在一瞬间迸发出来,震得旁边的泉水都飞起了几仗高。上一个弓蚝,这一个小孩,这里还真多厉害的人物啊!邓羌双矛向外击,一阵横扫,瞬间两股煞风就凭地而起,所到之处飞沙走石,毁灭一切,桓石虔站在原地楞了一会才想起要防御,不过这两股煞风太过迅猛,吓得他只能本能的张口一吼,一阵虎啸瞬间就响彻山林,与那两股煞风正面相遇,沿途四散,可是吹得树梢炸裂,落叶四溅。
“好小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力,看来晋国内还是高手如云。”邓羌是彻底的被桓石虔给惊讶到了,惊讶他的武功之余还惊讶他这样的年纪便已经有这一身的本领,可惜邓羌也不是吃素的,他就像一头会审时度势的野狼一样,懂得何时出手。他还是用与弓蚝交战时的那招,拿紧了双矛就双腿一蹬,一个发力便是对桓石虔击去。“不好!石虔小心。”桓熙见邓羌这一招如此刚猛,本就提着的心几乎都快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一样,不过太迟了,双矛已经准备要打到桓石虔处。
嗖的一声,邓羌被一把飞来的剑给挡了回去,准备要爆发出的力量也在一时间无法释放,使得邓羌退回到原地时捂着胸口干咳了几声,随后便直起身来说道:“雪中花,梅中剑,伊笛造弄时时险!”晋国的第一剑客--桓伊。
原来是桓伊赶来了,看着打的兴起的桓石虔,再看看邓羌,桓伊收回了剑对邓羌说:“壮士,一场误会,就此罢手吧。”想要挑衅同样老练的桓伊可不容易,邓羌扬起了双矛指着桓伊说,“久闻你桓伊的大名,今日既然是见到了,何不切磋几招呢,我也想看看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合璧的威力究竟几何,来吧!”说完邓羌一矛就向桓石虔杀去,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孩更容易被激怒。见邓羌过来了,桓石虔也丝毫不含糊,一刀便迎了上去,两个人又扭打到一起,而这时的桓伊也不得不出手了,两个人一起对邓羌发起了轮番攻击。其实桓伊只想调停这场打斗好好说清楚事情而已,无奈这邓羌好斗,那就陪他过几招吧。
邓羌虽然势不可挡,但是在晋国第一剑客桓伊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桓石虔身上,丝毫占不到便宜。桓石虔负责发起猛攻,而桓伊则负责找漏,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邓羌只要稍不注意就可能有生命之危。也趁着桓石虔打得激烈,邓羌腰部的空档留得非常的大,桓伊见机不可失就一剑刺去,邓羌身上顿时就见血了。“湛卢剑果然名不虚传,”邓羌捂着腰对桓伊说,而桓石虔一刻也不等又杀上去了,这是趁你伤要你命。邓羌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身力气了,被桓石虔一刀击退后了好几步,桓石虔又是一刀,差点就要了邓羌的命,但是被桓伊给挡住了,怎料桓伊刚挡开了大夏龙雀那邓羌就一矛捅向桓伊,差点就伤到了他。见到邓羌对刚才桓伊的出手相救丝毫没有感激,桓石虔性子又起来了,用尽全身力量便是一刀,邓羌拿矛一挡但是威力太大了,右手中的黑酉矛掉落在地上。
邓羌拿起了掉落的矛又再一次站直身来,这次是他败了!桓石虔又冲上来想要结果邓羌的性命,邓羌拿矛回击但是被眼疾手快的桓石虔给踢了一脚胸口,嘴角流出了一点血丝。“最后一击,必定能取这邓羌的性命。”桓石虔像疯了一样继续向前杀去,桓伊阻拦不及,桓熙也呼喊不得,伯子去向的消息还在他那里呢。手起刀落间,桓石虔被一个熟悉的武器给挡住了,抬头一看,一条铁链纵向飞来,差点打到桓石虔,这不就是那龙头杆棒吗?弓蚝也来了?桓石虔更加的兴起了,停下脚步后就举目四望,随后那龙头杆棒又飞出来了,一把就捆住了邓羌,随后那邓羌被连人带起,飞向了后面的树林杂草处。
“弓蚝,苻坚!他们就在附近。”还没等桓熙说完,桓伊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随后桓石虔加上桓熙桓玄两兄弟也跟了上去,没想到啊!这苻坚还没有回到秦国,这可是意外之喜啊!
桓石虔的一声虎啸也是把整个兰亭方圆之内都给震到,谢安和周成婴在路上听到后就觉得心里咋起恐慌,要是有野兽出没那也是挺难办的,所以他们一行几人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放快了脚步。但是此去路上的凶险还真是来的不出所料,正在路上走着的他们突然的就被一支冷箭给突射出来,差点就要了走在最前面祖涣的小命。祖涣停下来朝着后面喊了一声“有埋伏,”顿时间所有人都是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做起了防御的姿态,随后只见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一群拿着长枪短矛,细剑弯刀的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面容凶煞,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冉帅,就是他们,上次我们有好几个弟兄就是被他们给打伤的,还有那道经也在他们的手中。”面前说话的这个人不就是上次在茅草屋偷袭我们的那个人吗,难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乞活军?
谢安看着众人说:“不妙,看来他们倾巢而出了。”这次周成婴的镇山剑又得开荤了,更不妙的是刘群和祖涣的剑已经被慕容幼给砍断,那现在不是只有周成婴一人吗,真的是不妙啊。没等他们有更多的思考,那个冉帅就走出来扬着头对他们说:“把东西交出来,可以保你们的一条小命,不然······”
又是一个危急到不容你做任何选择的情况,周成婴拿着剑对那个冉帅说,“我们说没有那个东西你信吗?”听到后冉帅似乎忍不住了,一个下令,成百上千的乞活军就拿着手中的武器冲了上去,势要把这群人给杀死,又是一场令人窒息的恶战!
乞活军虽是民间的流民组织部队,但是其作战的攻击能力不容小逊,不怕你武功有多高,就怕你打起来不要命,这一群乞活军就是这样的人,蜂拥而上,视死如归,也难怪当初冉闵这么器重这支部队,的确是有其道理。
来吧!周成婴和刘群祖涣已经做好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