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师

笔者童年时乡居，彼时正值抗战时期，家贫，余又颇淘气，不知卫生为何物，故不时头疼脑热、肚痛拉稀。母亲常带我去不远之陆陈庄，找一位懂针灸之孙姓农民扎针。此公识字不多，但针术尚佳，人皆以孙大师称之，其妻遂亦托福成师娘。弹指间半个多世纪过去，孙大师亦下世久矣。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知大师何处去？思之不胜怅然。由三家村之孙大师，联想起另一类大师，即国学大师是也。前年春天，余在上海小住，曾去复旦大学探望业师、年逾九十的中国思想史专家蔡尚思教授。蔡老谓：“国学大师够格者仅有三人：梁启超、王国维、章太炎。若一定要说有四人，则非胡适莫属，连陈寅恪也不够格，因为他虽精通外文，中国古籍却所读有限。”余以为，蔡老所言甚是。国学大师之桂冠，岂能随意奉送？反观时下，动辄称某学者为国学大师，如南方一家出版社所出之“国学大师丛书”，将三十余名学者均目为国学大师，如鲁迅、蔡元培、严复、张元济、林语堂、张君劢、欧阳竞无、贺麟。他们虽各有贡献，但称其为文学家、教育家、翻译家、出版家、作家、社会活动家、佛学家、哲学家可也，而尊奉为国学大师，则名实不副矣。又如北方某教授，乃散文家、翻译家；另一教授乃中国思想史专家；两位对国学之核心儒学经典，并无专门研究著作面世，近几年来，却被媒体炒成国学大师，学界多有微词。国学大师者，乃对国学之研究卓有建树、举世公认、泰斗级人物之谓也，倘随便乱封，久而久之，到处皆是，恐有降低为三家村大师之虞矣。正是：

国学大师何处求？倘欲加冠先量头。

奈何高帽满天飞，学风浅薄使人愁！

（原载《文艺报》1999年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