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从母亲走后，外婆与莫颜家关系越来越差。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农村老年妇女愚昧骂人的杀伤力度，大庭广众之下唾沫横飞，毫无廉耻。外婆口口声声地指责女婿亏待了女儿，仿佛对方是世间无比卑劣之人，对女儿的死亡负有不可脱卸的责任。

但是莫颜从她疯狂的表演中只看到了一个结果，欠钱不还。

早年舅舅结婚时彩礼不够，父亲借过一笔钱给外婆。后来莫颜家里越来越困难，舅舅家生活水平节节高升，可是对方绝口不提还钱的事情。

家里的开销渐渐变得入不敷出，仅仅能维持最低程度的日常生活，若是突然间需要一笔额外的支出，父亲就没有了解决的办法。

外婆与莫颜家距离并不远，彼此之间有许多互相认识的乡民，所以父亲对舅舅家的生活境况还是比较了解，在得知对方最近有一笔不菲的经济收入时，他厚着脸皮又一次上门看能不能将钱要回来。

他在此之前曾多次被拒，其实应该也预料到了坏的结果，但是没有料到的是相见比想象中的更不堪。

外婆从屋里骂到屋外，从村里骂到村外，多少看热闹的人围观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自尊心被狠狠践踏蹂躏的过程。

不管是正在打牌摸麻将的大人，还是马路广场上玩耍的孩童，或者嗑瓜子聊天的闲人，都跑过来见证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完全碾压式的谩骂欺凌。

父亲在前面走，外婆在后面宛若疯妇追着骂。

中年男人用尽全力才将自己的脆弱勉强包装起来，而身后的老年妇女如同一条疯狗，用流着涎水的黄牙将之撕咬得血肉模糊。

有些欠钱的人就是大爷，拿了钱之后就没有想过还有需要还的一天。

如果条件允许，他或许就不会打这笔钱的主意，给了就给了吧。亲戚之间互帮互助，没有必要将账算得这般清楚，把好好的亲戚逼成仇人。

然而实在是家中经济拮据，父亲才鼓起勇气去讨债，去拿回自己曾经好心救济出去的钱。

他终究是低估了有些人耍赖无耻的水平。

这场谩骂打破了父亲最后一丝幻想，揭开某些人丑陋的嘴脸，彻底结束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从此是路人。

外婆一路上的骂街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宗旨：

一、女儿是你害死的；

二、钱，绝对不还。

父亲被气得不轻，回家后发狠，钱不要了，关系断了。若是对方并不富裕，他根本不会生气，这种情况是非不为，而是不能。但很明显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对方就是彻底耍赖撒泼。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他就算再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在受了如此难堪的公开侮辱后也无法再将对方视为亲戚。

外婆在母亲走后表现得义愤填膺，可是女儿活着时也没见她有多少的爱护之情。莫颜年纪虽小，但也能清楚地感觉到外婆平日的行为举止偏向嫁得更好的大姨。或许在她看来，吞进去的怎么可能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外婆如果真的爱女心切，就不会在母亲刚出生时将她丢进牛栏，任其自生自灭。为了不让家中的牛被蚊子咬，栏中喷了不少杀虫剂。甫出母体的婴孩，与一头水牛在充斥着药剂的干草上度过她来到人世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