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默里博士的观点
格雷厄姆·默里博士,剑桥大学精神病学系讲师,英国剑桥大学和彼得堡国立卫生信托基金会CAMEO早期精神疾病服务中心名誉顾问。
格雷厄姆身兼两个重要角色,既是科研人员,又是临床医生。作为一位神经科学家和精神病学学者,他对脑成像技术很感兴趣。格雷厄姆的研究重点是认知和脑的毕生发展,以及精神疾病的生理基础。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他主要关注“精神病早期干预”领域,也就意味着专攻首次患上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疾病的年轻患者。格雷厄姆就是上文那段谈话里涉及的两位精神科医生之一,共同主持着上文提及的那项研究。
作者:那么,格雷厄姆,跟我们聊一聊你的研究吧。你在研究些什么?为什么要研究它?
格雷厄姆:我们对精神分裂症是否存在不断发展的神经退行性病变很感兴趣。事实上,长期以来,精神科医生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这是因为有些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病情会逐渐加重,也就是说,他们的认知障碍越来越严重,症状越来越明显,应对需要心理功能的日常活动的难度也越来越大。有些问题会日益恶化,导致患者无法独立生活,需要住在有24小时看护的场所。目前还不能确知为什么有些病人的病程不断恶化,但有种由来已久的理论认为,这可能由进行性脑萎缩引起。
所以我们想知道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脑容量是否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减少。然而,我们已经知道,随着年龄增长,每个人的脑容量都会逐渐减少,所以我们需要测量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脑容量降低率,与没有精神分裂症的对照组进行对比。我们从临床经验中得知,即便都是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情况也大不相同,在疾病的影响下,有些患者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残疾,也有一些患者能够完全康复。因此,我们对于精神分裂症患者脑变化的变异性很感兴趣。我们专门研究了药物是否与脑容量降低率的增减有关,脑容量降低量较大的患者是否会出现相应症状,或者说,认知功能是否会变得比其他患者更差。
我们对每个人都进行了两次脑扫描,间隔大约9年。我们采用了计算机程序来计算两次扫描之间的脑容量降低程度。最后发现,平均而言,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脑萎缩率比对照组高,萎缩程度则与服用的抗精神病药物量相关。
作者:对于这个结果,你和同事们感到惊讶吗?或者这就是你们预期的结果?
格雷厄姆:在刚开始研究时,我们没有期望过得到这一结果。因为以前有许多研究者声称药物有神经保护作用,并且能够防止脑容量降低。这一研究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我们得到结果的时候,另一组艾奥瓦州的研究者已经得到了同样的结果。所以,实际上我们有效地重复证实了他们的研究。
作者:考虑到上述结果,你认为脑会继续发生什么变化?
格雷厄姆:最简单的解释是药物会加速脑萎缩。然而,我们这种纯粹的观察研究很难证明因果性。可能是因为最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脑萎缩也最严重,为了帮助这些重症患者,临床医生不得不将药物处方的剂量不断增加。我们知道,药物的剂量越高,脑容量降低的程度也越深,但我们无法确定脑容量降低是由于大剂量药物的作用,还是因为这些病人(即最严重的病人)的脑本来就更容易萎缩。换句话说,你不能把药物与疾病对脑的影响分离开来。
作者:你认为脑萎缩对人有显著的影响吗?这是你在临床工作中会考虑的问题吗?
格雷厄姆:我们发现,脑萎缩的程度与认知功能变化没有关系。换言之,脑萎缩对心理表现没有明显的影响。精神分裂症并不是痴呆症那样典型的神经退行性疾病,我们认为,在痴呆症中,脑萎缩会导致疾病的临床进展,但在精神分裂症中就不太清楚了。如果你认为脑萎缩永远是坏兆头,那就想得太简单了。在某些情况下,脑的特定部位出现萎缩似乎是有益的。举个例子,在正常发育中,随着年龄增长,儿童的脑灰质会逐渐减少(但白质会增加)。有研究发现,在青春期早期,灰质减少量最大的儿童在智力功能方面发展得也最好。回想一下我们的研究,乍一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脑萎缩率很高,似乎很可怕,但这也可能是一种脑适应的过程,甚至可能是有益的。
因此,你现在可能会发现,在精神科临床工作中,使用像脑容量降低这样的指标一般不是特别有效,因为目前还不完全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脑容量降低在个体层面说明了什么?在我们进一步了解这一问题之后,未来我们也许可以结合这种测量方法,用以告知病人应如何护理。
作者:你认为我们实际上究竟需要多少脑子?
格雷厄姆:看起来,大多数人似乎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脑子,尽管我们的脑在30岁左右就会开始日渐萎缩。可这并不是说这个过程是无害的——这最终可能引发无法补偿的损失,在某一个节点,心理功能可能会突然下降。我们还应该记住,这不仅仅关乎脑容量,也跟脑的工作效率有关。这可能涉及脑部不同区域的连接程度,信息流动的有效性,脑中重要的化学讯号物的平衡。因此,答案也许是:在理想化的状态下,我们需要自己全部的脑,但与此同时,我们也有能力适应脑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