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工作点滴
（1947—1948年）
老黄立功
1947年冬我们正在灯市口演出《孔雀胆》，演到第三幕时，我扮演车力特穆尔丞相从段公府出来，下场到侧幕条处，意外地发现炊事员老黄站在旁边。我问他：“你到这儿干吗？”老黄拉着我说：“出事了！”我把他带到后台无人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有人进你房间，翻你的床铺。”我打断他的话说：“谁？”他说：“是从政治部新来的。他在你的褥子底下翻出一本书，他看了一会儿，又把书放还到原处。”我当时吓蒙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出汗。因为化妆，还穿着“胖袄”，老黄也没有看出来。这本书是毛主席著作《新民主主义论》，如果被发现将是一个极大的灾难！敌人如果发现我们有解放区的书，就会对我们进行搜捕，地下党组织就会遭到破坏。
老黄见我呆住，连忙催问我：“你说怎么办？”我忽然清醒了，停了一下，说：“那书现在放在哪里？”老黄说：“我收起来了。”我追问：“放在哪里啦？”老黄得意地说：“在厨房的墙缝里。”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你赶快回去，注意着动静。他现在上什么地方啦？”老黄说：“不知道，我看他走出了大门。”我催老黄赶快回宿舍，因为同志们都在剧场忙着演出，家里没有人，别再发生其他事情。
戏演完了，大家回到了宿舍，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后马上去找地下党的负责人王负图和彭后嵘，向他们汇报了老黄看到的情况。他们决定把塞在墙里的书取出来销毁，并且通知我们的同志，再检查一次，是不是还有解放区的文件，如果有，马上销毁，准备应付敌人搜查。
第二天早上8点多，我还没有起床，门忽然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那个翻我床铺的人。他站在门口看着我，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有事吗？”他嬉皮笑脸地说：“我想借本书。”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借什么书？”他看我态度比较严肃，就说：“向你学习，随便借我一本书看看。”我指着桌子上的书说：“你要看就拿去吧！”桌上的那些书都是国民党出的，有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等。他诡秘地说：“我不看这些书，我要看那边的。”说着用手比划出“八”字，这个手式就是说要共产党八路军的书。他又说了一遍：“我要看那边的书。”我装作没有明白地说：“哪边的书？”他眯着眼，歪着头，半笑不笑地说：“那边的！”说着又用手做出“八”字，并在我眼前摇动。我说：“那边的书我可没有。你为什么要看那边的书呢？”他马上变了脸，严厉地说：“别装洋蒜啦！”他猛地把我拉开，一步跨到我的床前，揭开我的被子，又掀我的褥子，一边揭一边还说：“就在这儿！”我的枕头、褥子都被掀在地上，只露出光光的床板，什么书也没有找到。他愣住了。
我不满意地说：“你要干什么？”他开始慌张起来，急忙掩饰说：“错了……弄错了…”…说着转身就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你不能走！为什么要向我借那边的书？”他慌乱地进行解释：“我昨天晚上还在这儿……”他用手指着我的床头，意思是昨天看到过。我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昨天晚上你看见什么啦？你不去剧场，你在我房间干什么？”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吱唔：“我……我……我弄错了……”显然，他不敢说出昨天晚上在我房间里干的事。我不听他的解释，他也说不清楚。我非要他回答，声音也越说越高：“为什么要翻我的床铺？”
这时对面房间住的队长和队副都来了，还有一些老同志都在围观并质问他。王负图队长和队副彭后嵘把我们叫到队长房间，让他讲一讲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不敢说真话，只是不断地说：“我不对，我糊涂了！我迷迷糊糊地就这么做了。”王队长不紧不慢地问他：“你这个国民党为什么要向他借共产党的书呢？”他只是小声地哼哼唧唧地说：“我……我……”他说不下去了。他不敢说他偷翻了我的床铺，他也不敢说他看见《新民主主义论》。王队长和气地对他说：“不要着急，慢慢地说，为什么你要看共产党的书？”他开始慌张地说：“我……错了……我糊涂！这是开玩笑……”彭后嵘小声地说：“这不是开玩笑，这是政治性的问题！你要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他害怕了。彭后嵘继续地问：“你是国民党，为什么要看共产党的书？”他突然举起右手打自己的脸，边打边跺着脚说：“我混蛋！我不是人！我错了！我愿意接受处分！”说着还向我敬礼：“袁大哥！您就饶了我吧！您高抬贵手，就让这事过去吧！”我向队长说：“您看怎么办？他已经认错了，你们领导研究研究吧。”队长向他宣布：“这是个严肃的问题，等队务会研究以后再通知你们！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们都分头回去了。就这样我们演出了一场真真假假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生活戏剧。
这个人是国民党第十一战区政治部政工大队派来的“演员”，事后队长请他又回到了原来的政工大队。老黄叫黄印，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二队的，他是山西大同人，童年丧父，家里很苦，被阎锡山部队抓丁当兵，后来开小差，参加了二队。他忠厚老实，有正义感。他喜欢剧宣二队，一心一意愿为这个革命大家庭服务，把同志们当作亲兄弟。他埋头苦干，炊事员、服务员，哪里需要他，他就到哪里去，我们都爱称他“老黄牛”。他坚守岗位，这次机警地发现了危险人物，消除了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