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积财赋灭佛继三武 征南唐世宗临两淮（下）
此举一出，早有细作报入东京汴梁，周世宗柴荣大喜，以为时机已至，乃与王朴计议已定，发兵攻取南唐。时因汴水埇桥至泗州河道壅塞，世宗命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征发民夫疏浚河道，打通东京至东南水路，以备平唐漕运之利。西元九五五年，后周显德二年、南唐保大十三年十一月，周帝以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知庐、寿等州行府事，三军统帅，以王彦超为副帅，率韩令坤等十二员大将攻伐南唐。南唐国主闻讯大惊，急命以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领兵二万赴寿州；由皇甫晖、姚凤领兵三万屯定远以为应援。十二月，周师自正阳搭浮桥渡过淮河，与南唐军交兵。连续三战皆胜，分别于寿州城下、山口镇、上窑击败南唐军，斩杀数千之众，得其辎重战船无算。周世宗听闻初战告捷，决意一举平灭南唐，遂于显德三年正月御驾亲征淮南，以王朴、向训等辅佐太子留守东京汴梁。
世宗大军将至淮河，闻报周师久攻寿州不下，于是催令三军趱程而进。此时南唐主帅刘彦贞率军赶至来远镇，距寿州仅二百里，又派数百战舰前往正阳，来夺周军浮桥。周军大帅李谷为防浮桥不守导致军心动摇，乃抢先撤军，退守正阳渡口。随征监军因谏止不听，便遣使秘奏周世宗。柴荣闻知大怒，急派人持诏飞驰军前劝止撤军，但李谷已由寿州撤至正阳，止之不及。周世宗无奈，复命大将李重进为前部先锋，急领兵兼程赶赴淮上，以防南唐追兵。果不其然，南唐主帅刘彦贞及其部将均属有勇无谋之辈，见周师主动撤离，便不顾清淮节度使刘仁瞻劝阻，引军拼力追击，直抵正阳渡口，来寻周军决战。不料适逢李重进引军赶至，乃渡过淮河迎头痛击，只一战便大败南唐军，阵斩刘彦贞，擒其部将，斩首万余级，伏尸三十里，缴获军械三十万众。大战方罢，周世宗引禁军至于正阳，闻听战报又惊又喜复则后惧，便重责李谷，当即罢其帅印。遂以李重进代替李谷为招讨使，驻军于寿州城下，将浮桥迁至寿州以北下蔡镇，下令调集诸军齐至，合攻寿州城。因知寿州易守难攻，为保万全，复又征发宋、亳、陈、颖、徐、宿、许等州数十万丁夫相助攻城，昼夜不息，又派殿前都虞侯赵匡胤引本部军往袭南唐水军。赵匡胤奉命引军而出，大败南唐水军于涡阳，夺战舰五十余艘。复命庐、寿等州巡检使司直趋盛唐县，败三千南唐军，获四十余艘战舰。显德三年二月，赵匡胤率奇兵突袭清流关，生擒南唐军主帅皇甫晖，继而乘胜攻破滁州城重镇。
周世宗在淮上作战，见寿州久不能下，乃遣使驰诏武平节度使王逵，令其出兵朗州，往攻南唐鄂州，以牵制南唐军增援寿州。王逵领命，引兵启行。说话的！那朗州远在荆南，原本是南楚国之地，周世宗乃江北国主，怎能调动彼处兵马？这王逵复又是何人，又怎受后周任命为节度使？看官休急，且容补叙便知。且说当后周广顺元年，太祖郭威刚刚继立为帝之时，那王逵本是楚王马希萼部下大将。只因楚王荒淫无道，赦命王逵、周行逢等人率兵修复楚王府，工作劳苦又无赏赐，王逵、周行逢因此率部逃回朗州，推举马光惠为武平节度使，离弃南楚国主马希萼。后希萼败亡，因马光惠愚昧懦弱，再改推刘言为权知武平留后。广顺二年，王逵与周行逢等诸将奉刘言之命，攻击已为南唐所占据南楚故都潭州，南唐军大败撤出湖南，南楚马氏南岭以北故地因此恢复。刘言为拒南唐，遂归降郭威，奉后周正朔。又以潭州毁于战乱为由，奏请将本藩都城迁往朗州，郭威诏准。广顺三年，周太祖诏命王逵为武安节度使，府治潭州，命刘言为朗州大都督、武平节度使，府治朗州。王逵位在刘言之下，且封地近于南唐，残都破败，由此心生不满，而与刘言对立不合。其后王逵遂再与周行逢联手，翦除刘言身边将领，并攻击朗州。旋即朗州城陷，刘言被擒，王逵派部将潘叔嗣杀害刘言，后周随即任命王逵为武平节度使，府治朗州，此便是以往前因后果，书接前文。
复说王逵受后周世宗柴荣诏命进攻南唐，乃引朗州军北进，经过岳州。此时王逵旧部潘叔嗣任岳州团练使，闻主公来至不胜之喜，尽心奉迎，无微不至。王逵亲信见此，便愈发索求无厌，并向潘叔嗣勒索赏赐。潘叔嗣不能满足其欲，那亲信遂向王逵诬指潘叔嗣有叛变之意。王逵一时听信谗言，将潘叔嗣唤至营帐厉言申斥，并怒形于色，潘叔嗣大为恐惧，恐终为所害，因此先发制人，率兵偷袭朗州。王逵自是顾不得周主柴荣诏命，保护故巢要紧，遂回师反击，在武陵城外与潘叔嗣会战。未料那潘叔嗣生猛惯战，将故主王逵斩杀于阵前。潘叔嗣返回岳州，因素与潭州节度使周行逢友善，遂派人往迎周行逢为主，以为周行逢念拥立之功，必以潭州授予已也。周行逢却以莫弘万知潭州，自率众入朗州称武平、武安留后，以潘叔嗣为行军司马，并表奏后周世宗。其后以授武安节度使为诱饵，骗潘叔嗣入谒，执而杀之，算是为王逵报仇。周世宗乃诏封周行逢武平节度使、制置武安、静江等军事。周行逢出身农家，起于微贱，知民间疾苦，遂矫正前人之弊，悉除马氏横赋，惩治贪吏猾民，择廉吏为刺史、县令。刘言、王逵旧将多骄横，周行逢以法治之，无所宽假。周行逢少年曾因事被黥面，近臣请用药除之，以免朝廷使节嗤笑，周行逢以黥布自喻，不从其谏。
此时南唐军因屡败于周师，国主李璟急修降表，遣使赍金银器、缯锦、酒、牛请和于周。周世宗本欲就此平灭南唐，自是不允，并命大将韩令坤引兵急出，先后攻下扬州、泰州。吴越王钱弘俶也奉周世宗之命，发兵攻打南唐常、宣二州，南唐静海制置使姚彦洪逃奔吴城。南唐天长制置使耿谦率部归降周主，后周乃复获粮草二十万斛。其时南唐江北之地半数已为后周所据，南唐中主再次求和，请去帝号，割江北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岁输金帛百万，只求罢兵。周世宗欲尽得江北，又不允。此时战局却出现转机，吴越军虽攻取常州，复为南唐所败，折兵一万有余。四月，南唐大将陆孟俊自常州领一万军赴泰州，周兵败遁，陆孟俊复夺泰州，再转攻扬州。周世宗命赵匡胤屯六合，以防扬州军逃遁，韩令坤遂坚守扬州，大败陆孟俊。南唐齐王李景达率二万兵马过江攻打六合，赵匡胤以不足二千兵力大败南唐军，杀获近五千人，南唐军渡江争舟，溺死甚众。经此一役，南唐精华丧失殆尽。周军虽然接连获胜，但久攻寿州不克，又值夏季大雨不断，攻城士卒死亡颇多。其时南唐江北之地百姓苦于唐主博征，纷纷奉牛酒以迎周师。但后周将士专事剽掠，视民如土芥，复令南唐百姓失望。江北诸郡屯田之民乃相率起义，以农具为兵，襞纸为甲，称“白甲军”，周师征讨，却遭屡败。原后周所得江北诸州，由是又大多为南唐收复。周世宗柴荣无奈，复恐契丹及后蜀趁机来袭，只得留李重进继续围困寿州，自引禁军返回京师大梁。李重进者，沧州人，乃周太祖郭威外甥，福庆长公主之子，周世宗柴荣姑表之兄也。
后蜀广政十九年，周显德三年。后蜀陵州、荣州獠族部民反叛，后蜀以弓箭库使赵季文率军讨平。两年后昌州獠民又反，杀巡检使赵汉琼等，左界巡检使申彦瑭复讨平之。且说周世宗北还汴梁，南唐趁机收复大部分被后周所占州县，驻军于紫金山，与寿州城烽火相应。南唐左相宋齐丘欲以德怀柔周师，命南唐诸将各自严守，不得擅击周兵。齐王李景达拥兵五万屯于濠州，但军政均决于枢密使陈觉，将吏畏陈觉，不敢言战，因此寿州形势愈加危急。后周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于下蔡击退南唐林仁肇所率水陆援军，以铁丝系大木锁江，阻止南唐军前进。张永德便是前番高平之战中与赵匡胤一同力挽战局者，太祖郭威女婿也。
周世宗返归汴梁之后，鉴于南唐水军强大，便于大梁城西汴水旁造战船数百艘，由南唐降将教练水师。当年十二月，征发陈、蔡、宋、毫、颍、兖、曹、单等州丁夫数万人，构筑下蔡城。显德四年正月，寿州城中粮食已尽，李景达遣许文稹、边镐、朱元三将统兵数万救援，驻扎于紫金山（今安徽凤台东南，并非南京紫金山），筑甬道数十里，欲运粮进城。不料事泄，被周将李重进截击，并大破南唐军，杀五千人，夺两寨。三月，周世宗柴荣二次亲临淮上，直抵寿州城下，命断紫金山甬道，使唐军首尾不能相顾。南唐水师自闵河沿颍入淮，北面招讨使朱元因与陈觉不和，率所部万余人投降后周。周世宗为防止唐军向东沿河败逃，命水师数千人沿淮而下，驻军于赵步。后周诸将出击紫金山唐军，杀获万余人，擒许文稹、边镐、杨守忠。南唐败军果沿河东逃，遂被周师水陆夹击，溺死及降者近四万人，获战舰粮仗以十万计。周世宗又命夹淮水两岸构筑镇淮军两城，切断南唐驻濠州大军与寿州之间应援之路。清淮节度使刘仁赡坚守寿州，建议主动出击，齐王李景达未准。时因刘仁赡病重，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等以刘仁赡名义作表投降，齐王李景达及陈觉奔回金陵。后周历时一年余终下寿州，世宗命徙寿州治所于下蔡，大赦境内死罪以下囚犯，召入山林百姓复业，并开寿州仓赈饥民。周世宗返回大梁，分南唐降卒为六军、三十指挥，号怀德军。
显德四年五月，南唐郭廷谓率水军切断后周涡江浮桥，又于定远击败后周武宁节度使武行德。十一月，周世宗三次亲临淮上，亲率军攻拔濠州城外南唐营寨，李重进破濠州南关城。周世宗又亲攻濠州，使王审琦拔南唐水寨及淮水中巨木，焚毁南唐战舰七十余艘。濠州守将郭廷谓使人下降书于周营，请求先遣使至南唐朝廷禀命，然后出降，周世宗许之。当日细作来报，南唐有数百战船在涣水以东，准备救援濠州。周主方悟此乃郭廷谓缓兵之计，遂亲自带兵连夜水陆夹击，大破南唐水军于濠州以东洞口，斩首五千余级，降二千余人。又乘胜至泗州，督军攻城。泗州守将举城以降，周世宗禁令军中毋犯民田，克城之后亦无一卒敢擅入城中。周世宗率亲兵沿淮河北岸，赵匡胤统步骑自淮河南岸，诸将以水师自河中，水陆三路兵马追击唐军。其时淮河之滨葭苇如织，周师士卒乘胜奋勇争先，至楚州西北大破南唐军，烧沉之余并获战船三百余艘，唐卒杀溺之后又俘七千余人。
经此一役，南唐在淮上战船丧失殆尽。郭廷谓知不能守，遂以濠州投降周主。周世宗由此得兵万人，粮数万斛，遂命移师攻打楚州，又分兵攻天长，派数百骑往攻扬州。南唐国主命令焚烧扬州官府、民舍，尽驱百姓南渡，待后周军至扬州之时，已是一座空城废墟。周世宗乃命沿江而下，顺势袭取泰州、海州。显德五年正月，周世宗为引战舰由淮入江，亲自规划，征发楚州百姓，仅用十天即疏浚楚州西北鹳水，用工甚省。于是后周数百战舰直抵长江，攻拔静海军，打通通往吴越道路。后周大军压境，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坚守城池，周军攻城四十多日不克。周世宗宿帐于城下，亲自督战，三军鼓勇再战，终至破城。张彦卿仍与一千余名部下拒敌，全部战死，并无一人投降。荆南国主高保融亦派百艘战船往袭鄂州，以应周师。周世宗二月自楚州至于扬州，再征发万余民夫，于扬州城东南另筑小城。三月，南唐割地输帛，自去国号求和，周世宗允之，诏命荆南、吴越军各归本道，赏赐吴越王钱弘俶犒军帛三万匹，高保融一万匹。周世宗由是平定江北，北还大梁。正是：自从朱温篡唐后，王师从未至长江；若非后周世宗烈，忍看南北各称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