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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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积财赋灭佛继三武 征南唐世宗临两淮(上)

后周世宗欲开边,为臣不易作君难。三下淮河不辞劳,方知雄主非等闲!

——第四十一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却说乾佑八年十一月,北汉主刘旻病死,次子刘承钧继位,改名刘钧。上表辽帝自称“男”,辽帝下诏呼为儿,许其嗣位。刘钧个性孝谨,喜读书,擅书法,颇有文才。继位后勤政爱民,礼敬士大夫,减少南侵,因此境内安定。刘钧不似其父恭奉辽国,后期辽国援助渐少。既立为帝,始赦境内,改乾佑十年曰天会元年,立七庙于显圣宫。次年周世宗下三关北伐契丹,刘钧将发兵,而世宗班师,自此以后两国之间颇有几年和平相处,并未交攻。刘钧颇重儒者,任用棣州抱腹山人郭无为参议国政,史说郭无为方颡鸟喙,好学多闻,极善谈辩,尝为道士,居于武当山。周太祖征讨李守贞于河中之时,郭无为亲诣军门上谒,郭威询以当世之务,见其对答如流,不由大为惊奇,欲引以为谋士。有左右近臣谏道:“明公今为汉朝大臣,手握重兵居于外镇,若是延纳纵横之士于幕府,被朝中小人议论是非,恐非防微虑远,养光韬晦之道也。”由是郭威遂不纳。郭无为由此别去,隐居于抱腹山中,却被汉主刘钧内枢密使段常识之,力荐其材,刘钧先以谏议大夫召之。请入朝中与论大喜,复以为宰相。天会五年之时,宿卫殿直行首王隐、刘绍、赵鸾阴谋作乱,事发被诛,供词牵连到段常,刘钧乃罢段常为汾州刺史,后缢杀之,按下不提。

西元九五五年,乙卯。乃是后周、吴越显德二年,于阗同庆四十四年,辽契丹应历五年,南汉乾和十三年,荆南显德二年,后蜀广政十八年,南唐保大十三年,北汉乾佑八年也。后周世宗命大臣撰写《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边策》各一篇,比部郎中王朴献策道:“中国之失吴、蜀、幽、并,皆由失道。今必先观所以失之之原,然后知所以取之之术。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骄民困,奸党内炽,武夫外横,因小致大,积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为而已。夫进贤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隐诚信,所以结其心也;赏功罚罪,所以尽其力也;去奢节用,所以丰其财也;时使名薄敛,所以阜其民也。俟群才既集,政事既治,财用既充,士民既附,然后举而用之,功无不成矣!彼之人观我有必取之势,则知其情状者愿为间谍,知其山川者愿为乡导,民心既归,天意必从矣。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与吾接境几二千里,其势易扰也。扰之当以无备之处为始,备东则扰西,备西则扰东,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间,可以知其虚实强弱,然后避实击虚,避强击弱。未须大举,且以轻兵扰之。南人懦怯,闻小有警,必悉师以救之。师数动则民疲而财竭,不悉师则我可以乘虚取之。如此,江北诸州将悉为我有。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则岭南、巴蜀可传檄而定。南方既定,则燕地必望风内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惟河东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当以强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败,力竭气沮,必未能为边患,宜且以为后图,俟天下既平,然后伺间,一举可擒也。今士卒精练,甲兵有备,群下畏法,诸将效力,期年之后可以出师,宜自夏秋蓄积实边矣。”

世宗览策大喜,欣然纳之。时群臣大多守常偷安,所上对策少有可取者,惟有王朴此策神峻气劲,有谋能断,凡所规画,皆称上意。世宗由是重其气识,乃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四月,世宗柴荣以大梁城中迫隘,下诏拓展外城。先立标帜,由县官区划街道、仓场、公廨,其余空地听百姓随便建屋,葬者埋于标帜七里之外。又命将城中街衢扳直拓宽,道宽三十步。三年正月,发开封府及近畿曹、滑、郑州之民十余万,筑大梁外城。

因契丹自从后晋以来频繁侵犯河北,轻骑长驱直入,并无屏障阻隔,中原之民经常陷入困境。边镇官民乃向朝廷称说深州、冀州之间有胡卢河,绵延横亘几百里,可疏通河道为堑,以阻截契丹骑兵。世宗从之,乃诏命忠武节度使王彦超、彰信节度使韩通率领士民疏通胡卢河,并在李晏口筑城,驻军守卫。世宗复召见德州刺史张藏英,询问边疆防备对策,张藏英陈说地理要隘,请部署戍边军队,招募边疆百姓矫健勇猛者,多给军饷,自请率领,随时征讨契丹。世宗皆从之,任命张藏英为沿边巡检招收都指挥使。张藏英赴任旬月,招募千余人。王彦超巡视河道工程,被契丹军包围,张藏英带领所募士兵驰马出击,大败敌军。从此契丹军不敢再过胡卢河,河南百姓始得休养生息。由此张藏英者,可谓边帅杨六郎之前任也。

朝廷既养边将,便需军饷。周世宗因长久未铸铜钱,而民间又多销毁钱币以做佛像,甚为不悦。乃敕令集铜铸钱,除朝廷礼器、兵器以及寺庙道观钟磬、钹镲、铃铎之类准许保留,其余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晶内全部送交官府,付给等值钱帛;逾期隐藏不交,五斤重以上判死罪,不到五斤依其隐藏重量刑判不等。朝中大臣有谏止者,世宗说道:“尔等休为毁佛疑虑。佛以善道教化,立志行善便是信佛,铜像岂是佛耶!况我闻佛旨在于利人,身首皆可舍弃布施,以贻有所求者。倘若朕身可用以普济百姓,亦不值吝惜也。”于是又敕命天下寺院,未经朝廷敕赐匾额者全部废除。禁止私下剃发出家为僧尼,凡欲出家者须得祖父母、父母、伯叔同意,只在东西二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准许设立佛坛。禁止僧侣舍身自杀、斩断手足、手指燃香、裸体挂钩点灯、身带铁钳之类惑乱风俗之行。命各州每年编制僧侣名册,如有死亡返俗者随时注销。令旨下达旬月,天下寺院保存二千六百九十四座,废除三万三百三十六座,保留僧众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人,尼姑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人。

列位看官!自佛教于汉明帝时传入中国以来,共历“三武一宗之厄”,是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及后周世宗柴荣四帝灭佛之举,世宗柴荣乃是最后一次,亦乃规模最大一次也。在佛教史上,皆被称为法难,说话人不妨在此信笔叙说一番,权做个得胜头回。且说究其四次灭佛原因,说来话长,但亦有共通之处。因佛教系属外来宗教,其发展给寺庙及僧人带来巨大利益,另寺庙常享田地、女婢、奴隶免税特权,便造成社会财富向佛寺极大集中,严重影响朝廷财税也。唐武宗会昌灭佛之时,便说“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另外僧侣不事生产、不服劳役,拥有大量仆役、女婢,复借以逃避兵役,实乃弱国之源。而僧侣不守戒律,霸占田产鱼肉百姓者极众,亦为朝廷不容,此其共通之处。

先说北魏太武帝灭佛。北魏太武帝为统一中原,以全民为兵。由于沙门历来可以免除租税、徭役,故于太延四年下诏,凡五十岁以下沙门一律还俗服兵役。并听从宰相崔浩劝谏,改信寇谦之天师道,排斥佛教,渐次发展为灭佛行动。太武帝废佛行动,始自太平真君五年弹压沙门,上自王公下至庶人,一概禁止私养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翌年因盖吴之反诛戮长安沙门尽绝,焚毁天下一切经像,魏国境内寺院塔庙无一幸免,史称太武法难。废佛后六年,太武帝驾崩,文成帝即位,下诏复兴佛教,佛教才又逐渐恢复发展。

次说北周武帝灭佛。北周武帝宇文邕字祢罗突,是宇文泰第四子,为权臣宇文护所立。宇文护大力推行佛道,因此武帝也只得对佛道极力推崇,明哲保身迫不得已也。其后周武帝诛杀宇文护,辨释三教先后,以儒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其后下诏“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建德六年北周灭北齐,立即推行灭佛政策,毁寺四万,强迫三百万僧尼还俗,举国人口十分之一之众重新成为国家编户,或为军士。正因灭佛运动,才使北周统一北方,继而隋朝统一天下。周武帝毁佛断道,但并不屠杀僧侣,实为难能可贵。对比同一时期北齐及江左君主盲目佞佛崇道者,更可衬托周武帝英明。但周武灭佛事件对佛教沙门来说却谓之大难,将其与北魏太武帝及唐武宗并称“三武之祸”。便就此点而论,可见佛门并不公允。

再说唐武宗灭佛。元和十四年,唐宪宗敕迎佛骨于凤翔法门寺,从而再次掀起全国宗教热潮。韩愈上《谏迎佛骨表》,招致宪宗盛怒,贬韩愈为潮州刺史。穆宗、敬宗、文宗照例提倡佛教,僧尼之数激增,国家不堪重荷。唐武宗继位后整顿朝纲同时,决定废除佛教,诏谓“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济人利众”。道士赵归真向武宗荐引邓元起、刘玄靖等人,以声气相求同谋毁佛。会昌三年四月,朝廷命杀天下摩尼师,甚至将待死之囚剃发令著袈裟,作沙门形状而杀之。并敕令毁拆凡房屋不满二百间,没有敕额之一切寺院、兰若、佛堂等,命其僧尼全部还俗。会昌五年四月,即在全国展开全面毁佛,僧尼不论有无度牒皆令还俗,一切寺庙全部摧毁,所有废寺铜像、钟磬悉交盐铁使销熔铸钱,铁器还交本州铸为农具。结果“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终结后周世宗灭佛在“三武一宗之厄”中,则最具影响。此次灭佛不屠杀僧尼、焚毁佛经,而是整顿佛教,且保留诸多寺院僧尼。此后儒、释、道三教之争更趋于缓和,且不似过去明显,规模亦小之甚哉。

按下后周,再说南唐。且说南唐国主李璟生性温和柔顺,爱好文采辞章,且喜人奉承,因此善于花言巧语、献媚取宠者大多晋升任用,政事日益混乱。既已攻克建州之闽国,击破湖南之马楚之后,就更加骄傲,并欲吞并天下。李守贞、慕容彦超叛乱之时,南唐都为之出兵声援,又遣使从海道联络契丹、北汉,约定共同谋取中原。后周正值中原多事,并无时间与其计较而已,李璟却以为是惧己也。先是每冬淮水浅涸,南唐主常发兵戍守,谓之把浅。寿州监军吴廷绍以为疆场无事,把浅之举乃坐费资粮,上表奏请罢之。清淮节度使刘仁赡上表固争不得,南唐国主为省钱粮军饷,果纳吴廷绍之奏,罢其淮河边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