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钱留婆受封吴越王 杨行密升天广陵城（下）
乾宁五年，钱镠复欲夺还苏州，与杨行密大将周本战于白方湖，周本战败，苏州又归于钱镠。天复元年，杨行密派李神福攻钱镠，战于杭州，又大败钱镠军。杨行密部将冯弘铎趁主将外出叛变，袭击宣州，田頵迎战于曷山，冯弘铎战败欲逃入海中。杨行密带领十余骑，亲到冯弘铎军中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一战之败，便欲自弃海岛耶？我府第虽小，还可容纳旧日兄弟。”乃以冯弘铎为节度副使，使李神福代冯弘铎为升州刺史。冯弘铎感动流涕，自此矢志不渝跟随杨行密，多方征战，屡立战功。此后杨行密与钱镠有战有和，互无胜败。光化元年，钱镠将镇海军治所由润州迁到杭州，并加检校太师。唐昭宗命将其画像绘于凌烟阁上，诏改其乡里为广义乡、勋贵里、衣锦城。钱镠平定两浙之后，基本停止征讨，然由于三面受敌，仍经多次边境保卫战，主要对手就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
至天复二年，钱镠进封越王。不久武勇都左右指挥使徐绾、许再思趁钱镠出巡衣锦城起兵叛乱，攻打杭州内城。钱镠偷偷潜入杭州，派马绰、王荣、杜建徽等人分别防守各城门，又命顾全武前往东府备变，以防叛军占据越州。顾全武则担心叛军会向淮南求援，建议钱镠先与杨行密联姻。钱镠遂使第六子钱传璙随顾全武前往广陵向杨行密求婚，而同时徐绾果然亦向淮南大将宣州节度使田頵求救。顾全武到广陵，遂游说杨行密道：“观今日之势，田頵已尾大不掉，不复愿为大王所制也。若使其得志，则必为大王心腹之患，更甚于钱王外境之忧。大王若召回田頵，钱王愿以子钱传璙为质，与大王联为姻亲。”杨行密遂将爱女嫁给钱传璙，命田頵回军。田頵只得带徐绾、许再思返回宣州，但却将钱镠子钱传瓘留为质子，又索要二十万缗犒军钱，聊以泄愤而已。自此钱镠与杨行密本是吴越之仇，翻作秦晋之好。正是：两国本无恩与恨，只看利弊哪个多；不信且问王昭君，何向万里结丝萝？
再说天复二年三月，唐昭宗被困岐王李茂贞驻地凤翔，偷派江淮宣谕使李俨前至宣州，拜杨行密为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检校太师、中书令，封吴王，使统兵讨朱全忠。又加封其部下诸将，朱瑾为平卢节度使、冯弘铎为武宁节度使、朱延寿为奉国节度使，皆为遥领其职，加武安节度使马殷为使相，令即日起兵，北上勤王。杨行密奉旨，便于天复三年起兵，以李神福为鄂岳招讨使，命其领兵进攻鄂州杜洪。荆南刺史成汭前来救援杜洪，被李神福击败于君山。朱全忠梁军攻打青州，刺史王师范派人来向杨行密求救，杨行密乃派王茂章救援，大败梁军，杀其领兵大将朱全忠兄子朱友宁。由此朱全忠大怒，亲率二十万大军进攻王茂章，又为王茂章击败。田頵趁机背叛杨行密，袭击升州，擒李神福妻子儿女，奔归宣州。杨行密召李神福讨伐田頵，田頵派部将王坛迎击，又送信给李神福，以其妻子性命招降。李神福回复道：“某自微末小卒从吴王起事，今为大将，岂忍背离恩德，而顾恋妻子乎！”立斩来使自绝退路，军士皆为感奋。行至吉阳矶时，田頵以李神福子李承鼎阵前招降，李神福呵叱左右射杀其子，并大败王坛。杨行密另派台蒙引军自侧背攻击，田頵战败被杀。越王降将徐绾当时正在田頵军中，复被淮南军俘虏，即被杨行密装入槛车送交钱镠，终被越王处死。
起初田頵及安仁义、朱延寿等部将，皆是跟从吴王杨行密起自微贱。及至江淮平定，杨行密欲休养生息、罢兵安民，故此同意与越王和亲，就此修好。但田頵、安仁义、朱延寿三人猛悍难制，恃功而骄，已呈尾大不掉之势，杨行密早想除之，只是苦无借口，未曾行动。此时田頵因野心勃发自寻死路，又岂能容得？故此立即借平叛之由予以诛杀，并无丝毫犹疑也。便在去岁之时，钱镠部将许再思等反叛，以兵围困钱镠，复又遣使联合田頵，请其带兵进攻钱镠国都杭州。田頵自然大喜，以为天赐良机，便自引本部军来攻杭州。便在将要破城之时，杨行密受钱镠联姻之盟，下令撤兵，田頵便为此深为怨恨。田頵在广陵之时，吴王部将及狱吏多向田頵索贿，田頵大怒，回去宣州便即谋反。再说另一悍将安仁义听说田頵起兵，果然是故旧兄弟同气连枝，随后亦反，焚烧东塘，袭击常州。常州刺史李遇出战，于阵前破口大骂。安仁义止军说道：“李遇何敢骂我？此必有伏兵。”于是率军退却。李遇伏兵果然出击，追到夹冈，安仁义插旗于地，解开盔甲吃饭，李遇军便不敢追击。
安仁义进入润州，杨行密遂招回王茂章、李德城、米志诚等诸将，自青州回师向南，率兵围困润州。安仁义闻是他三人领兵，坦然不惧，只是冷笑而已。因当时在吴军诸将之中，首推朱瑾擅长用槊，其次米志诚擅长射箭，皆为佼佼者。而安仁义颇以射箭自负，对众说道：“米志诚以十分之弓，不及朱瑾一分之槊；朱瑾以十分之槊，又不及我安仁义一分之弓。”于是出城交战，果然引弓而射，箭无虚发，射杀吴军多将。王茂章等畏惧，不敢接近，安仁义乃引军据守广陵。杨行密爱惜其勇，复念及旧情，又想招降，安仁义却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王茂章等恐其投降后复为吴王宠信，自己等诸将必为其所害，于是乘其懈怠，挖地道入城，捉住安仁义，斩于广陵，振旅还师。自此两员上将叛亡，吴王军力便衰。
天佑二年，杨行密犹念朝廷勤王除贼密旨，再次发兵北上，派部将刘存溯江西攻鄂州。刘存引领步骑舟师，水陆齐头并进西行，不一日到达江夏之地，兵围鄂州，下令焚烧城池。城中梁军渐渐不支，城门开处，便欲要突围而出。吴军众将见状，纷纷请令赶快攻击，刘存说道：“此时城内大半为朱全忠部下汴州之军，并无死守之志，皆欲北奔故乡。我若拼力攻击，其必复入城内死守。因见不能冲出求生，则是我逼其将城池愈加坚固也。不如使敌人离城而去，则城池可取。”于是网开一面，使梁军自走。俄而城门大开，汴军一拥而出，果然四散而走，不复成军。刘存不令追杀逃兵，只管趁机夺城，是日果然城陷，执拿武昌军节度留后使杜洪及鄂州守将曹延祚，押送吴王，穷斩其余部众。吴王杨行密见到杜洪，遂责问道：“尔占据鄂州，屡杀朝廷信使，又随同朱全忠逆贼弑主，与孤为仇。我军还时，而复为逆贼断后抗拒勤王之兵，今既被擒，预定何如取舍？”杜洪再拜谢道：“大王不必多言，人为知己者死，某不忍有负朱公。”杨行密愠怒，遂命将杜洪与曹延祚皆斩于扬州市曹。
刘存既占鄂州，吴王便命其为留守节度使，待命北进。此年九月，朱全忠大军南下，命部将杨师厚攻破襄州，荆襄节度使赵匡凝奔归杨行密。襄阳既失，汴州梁军威势大壮，吴军北上计划顿阻，宣告破产。杨行密闻报大忧，因而得疾，挨至十一月去世，时年仅五十四岁。唐帝闻知，乃下诏赠谥号为吴武忠王，使其长子杨渥继立。赵匡凝虽然客居扬州，但自恃年高，对杨渥并不礼貌，吴国诸将皆厌恶之。杨渥举行宴会时，因喜欢吃青梅，赵匡凝则笑对他说道：“此物切勿多食，易发小儿热。”淮南诸将谓此言是对杨渥大辱，皆怀不忿之心。杨渥也大怒，即命将其迁往海陵。其后大将徐温掌握吴国政权，怀疑赵匡凝意欲有所作为，故此将其杀害。此乃后话，赵匡凝一镇节度使下场结果交待明白，按下不必再提。
只说杨行密死后，吴国北上勤王之事便成虚话，再也不用提起。其后鄂州亦被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攻取，吴国留守使刘存被杀，则刘渥更无北伐之力矣。史说马殷字霸图，乃许州鄢陵人，亦乃五代十国时南楚国开国君主，故便借此露面机会，将其家世由来加以补叙说明。马殷早年家中困苦，以木匠为业，却常自称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唐中和四年秦宗权据蔡州叛乱，马殷应募从军，成为忠武决胜指挥使孙儒部下，很快便以勇武闻名军中。至光启三年，秦宗权派其弟秦宗衡与孙儒、刘建峰等人攻打淮南，同杨行密争夺扬州。孙儒因与秦宗衡发生内讧，将其杀死，自率兵夺取高邮，驱逐杨行密，复将杨行密围困在宣州，前文已表。
景福元年，孙儒命刘建锋与马殷掠夺邻近郡县。不久孙儒战败被杀，部众大都投靠杨行密，惟刘建锋、马殷不降，收拢残部七千人，南下前往洪州。刘建锋被推举为主帅，马殷为先锋指挥使，行军司马张佶为谋主，三人到达江西之时，兵马已达十万。乾宁元年，刘建锋进入湖南潭州醴陵，潭州刺史邓处讷派邵州指挥使蒋勋、邓继崇驻守龙回关，以为防备。马殷遣使劝降蒋勋，刘建锋则命人穿上邵州军衣甲，冒打旗帜前往潭州。潭州守军不备，开门应纳，刘建锋遂斩杀邓处讷，自称武安军留后。次年，唐昭宗任命刘建锋为武安军节度使，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蒋勋向刘建锋求取邵州刺史被拒，便与邓继崇起兵为乱，一同攻打湘潭。乾宁三年，马殷前往邵州平定蒋勋之乱，刘建锋却在潭州被部下陈赡所杀。众将杀死陈赡，推张佶为留后，不料张佶在前往府衙时堕马受伤。张佶便对众将说道：“马公有勇有谋，为人宽厚，比我更适合为帅，尔等当奉其为主，共谋富贵功名。”
当时马殷正在攻打邵州，众将便派人前去请其回来就任。马殷得知刘建锋被杀，张佶推举自己为首，正自犹豫不决，亲信姚彦章劝道：“将军与刘龙骧、张司马，可谓三人一体，不分彼此。如今刘龙骧被杀，张司马受伤，正是天意使将军为帅。天赐不受，必获其咎。”马殷于是命部将李琼继续攻打邵州，自己则星夜返回潭州，来见张佶。马殷到潭州之后，张佶将留后使之位让给马殷，自己亲率众将参拜，定下君臣名分。马殷仍命张佶为行军司马，并命其代替自己引领部兵，攻打邵州。不久邵州终被攻克，蒋勋被杀，潭州诸郡皆得平定。马殷被朝廷任命为潭州刺史、判湖南军府事。光化元年，唐昭宗任命马殷为武安军留后。当时湖南治下七州，除潭、邵二州之外，衡、永、道、郴、连五州尚都被他人占据。
马殷既受朝廷授爵，但却闷闷不乐。大将姚彦章知道主公心思，于是在朝会时主动出班进言，请求收复湖南五州，并推举李琼为将。马殷被姚彦章说中心事，不由大喜，当即准允其请，遂命李琼与秦彦晖各领一支军马，先去攻取衡州、永州。二将鼓勇前往，马到成功，走马取了二州，毫不费力。光化二年，马殷复命部将李唐攻取道州，不久李琼又取郴州、连州。未至一年时间，湖南全境皆被平定，尽属马殷。静江节度使刘士政闻报大惊，急命部将陈可璠、王建武屯兵全义岭，以防备马殷。马殷却不欲与刘士政为敌，遣使前往修好，却被陈可璠将使节阻于边境，恶语拒绝。马殷大怒，便命李琼率兵攻打静江军，一战而下，坑杀陈可璠等人。李琼复又乘胜而进，尽俘刘士政及其一班文武众官，取其治下领地。正是：善言相求不肯应，每待颈项受斩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