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智张斌诱战铁林军 勇张环射杀萧挞凛（下）
西元一千零四年，宋真宗诏宣年号改为景德元年，诏令增加杨延昭部下直辖军马达到一万人，传谕若是辽国骑兵入侵，则屯军于静安军之东御之；并令莫州部署石普屯军于马村西边以保护屯田，切断黑卢口、万年桥敌骑奔击道路，会集各路军队互为掎角利于追袭，并令魏能、张凝、田敏以奇兵牵制敌军。当时王超任都部署，听其以上诸将可便宜行事不隶属之。杨延昭向真宗上书进言道：“契丹今有驻军屯于澶渊，距其北国边境千里，属于孤军。且其人马疲乏，凡是抢劫掠夺物品皆置于马上，不利于轻骑作战。故臣谓其虽然兵众，但若遭我突袭，必然一击而败。望陛下传诏诫勉诸军，可扼守各自险要道路，臣与杨嗣引军击之，将澶渊之敌尽行歼灭，则幽、易数州即可乘势袭取，以复我故土也。”奏章虽上，但被王钦若等扣住不能上达，故此许久不得皇帝答复。杨延昭恐怕失去战机，乃与杨嗣商议，因前番天子有“便宜行事”授权，故此率兵直抵辽境，攻破古城，俘获敌人甚多。
宋景德元年闰九月，辽国萧绰太后及其子辽圣宗耶律隆绪率兵二十万，以收复瓦桥关失地为名，深入宋境。乃分兵攻打威虏军与顺安军二城，因宋兵顽强抵抗，辽兵战之不利；其后又猛攻完县北平寨，又受挫败，损兵折将。萧太后无可奈何，遂亲引大军绕道南下来攻保州、定州，仍然不克；又东攻瀛州，宋将季延渥死守城池，激战十多天未下，辽军死伤万余，陈尸城下，堆积如山。正在萧太后神衰气沮，待传命退军之时，大将萧挞凛、萧观音奴二人却传来捷报，已率军攻克祁州，将宋军防御阵线撕开缺口。萧太后大喜，遂与儿子圣宗耶律隆绪率军与二将会合，合力进攻冀州、贝州，前锋已与其澶州驻军相接，打通南下黄河通道。消息传至东京汴梁，宋廷群臣皆惊，一时议和投降之议甚嚣尘上。宋真宗力纳寇准之议，诏督诸路兵及澶州戍卒会于天雄军，预备决战。辽将萧挞凛于是攻破遂城，生俘宋将王先知，又力攻定州，俘虏宋朝云州观察使王继忠。辽军遂抵澶渊，对澶州实施三面包围。
宋朝名将李继隆死守澶州城门，上报朝廷，以待诸路宋军来援。宋廷朝野震动，真宗亦怀畏惧，遂急召群臣商议对策。朝中“五鬼”皆欲迁都南逃，王钦若主张迁都升州金陵，陈尧叟主张迁都益州成都，议论不一。同平章事寇准大怒，力陈主战之策道：“今我大宋将臣协和，非同往日。若陛下大驾亲征，贼自当遁去；若向南迁都，中原所在人心崩溃，契丹必乘势深入，则天下何可保耶！”另一宰相毕士安坚决拥护寇准之论，二人轮番向天子进言迁都避敌之弊。真宗赵恒之意遂决，下诏御驾亲征，前至澶州督战。寇准大喜，为使朝中议和派闭嘴，并推举王钦若镇守天雄军，亲至前线御敌，天子准奏。景德元年十一月，宋真宗御驾领军亲征，使雍王世子留守汴京，朝中文武随军出征。李继隆见天子亲出来救澶州，不由大为振奋，遂自领大军在东，以石守信之子石保吉列阵在西，出澶州城迎接簇拥天子前行。
便在此时，三关边帅杨延昭主动出击，与辽国东路军战于沧州南皮。杨六郎与杨嗣奉旨抵御辽兵南下，因闻报萧太后绕道南行，遂与杨嗣商议，先破其东路之敌，以绝辽兵北撤之路，杨嗣从之。便在此时，铁鞭大将呼延赞已故，宰相寇准又遣其子呼延必显前至三关帅营，向杨延昭复送来一首打油诗道：“北燕名将说乐毅，引领诸侯下强齐；即墨城下火牛阵，田单复国谓传奇。”杨六郎览诗大笑道：“某看田单不奇，寇相实乃当世奇人也。”于是盛情款待呼延必显，令其回报寇准，自尽出府库金银布帛，密遣人收买牦牛万余头，命孟良等将日夜训练。孟良奉命，乃以草人腹装饲料，穿戴辽兵服装，诱众牛以角所绑之刀挑开草人腹部吃料。如此训练旬日，众牛凡见穿北兵服装者便猛以角挑，如是习之如故。杨六郎见训练成熟，便令将牛饿三天三夜，派人去辽营下书，约来日决战。
此时辽国东路之将，正是《杨家将》中所云杨六郎平生对头，大将韩昌是也。韩昌是为契丹族人，原籍河北玉田，本名耶律遂正，字延寿。因祖父乃是辽国名臣韩匡嗣，自取汉名为韩昌。父为开国公、上将军韩德威，权臣韩德让乃是四伯父。可谓出身名门，世代显贵之家。圣宗统和年间韩昌入朝为官，初任侍卫将军，因精诚能事，受圣宗赏识，升任契丹户部使兼飞龙院事，又转任知上京副留守。当领兵南下围攻南皮之时，韩昌为东路主帅，时年三十二岁，正当年富力强，意气风发之时也。当日看了杨六郎战书，不由冷笑道：“你南皮城中能有多少兵马？且已被我围困数十日，几乎矢尽粮绝，此是支撑不住，拼死孤注一掷也。也罢，待某列阵与战，须灭他二十年来‘六狼将星’名头，便似其父杨无敌一般，擒归我大辽上京！”遂在书后批下四字“来日决战”，命来使带回。六郎见其允战，不由大喜。
待至来日，两军用罢战饭，三通催阵鼓响，双方对垒。杨六郎与韩昌二人相见，免不得互道久仰，相互劝降不允，于是各派战将，先捉对儿厮杀，各有胜负。战够多时，杨延昭估计城中已做好准备，遂故作大怒，亲催马出阵，单搦韩昌对战。韩昌自是不服，乃挺叉而上，领教杨家梨花枪法。苦战五十回合，六郎道声：“好厉害的韩延寿，某今日有疾，不是你对手，休得来追，来日再战！”说罢将手中银枪一举，代替军令，真个是兵败如山倒，宋军皆败归本阵，绕城而逃。韩昌求功心切，欲趁机夺城，便挥军力追，毫无防备。辽兵将至护城河尚有五百余步，忽见城门大开，一棒铜锣响亮，万头耗牛齐出，如同压日黑云，顶上皆顶着明晃晃尖刀，后尾束草火发，直向辽兵冲至。那一万头牛被饿了三日三夜，如今一旦放出，且见辽兵身上戎装，那是倍加亲切久违，遂冲入敌阵，见人即挑，辽兵瞬时死伤无数，返身四散奔逃。恰在此时，杨嗣所伏人马待时而起，自辽兵背后杀至，与万头耗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杨延昭亦引佯败军马绕城而出，使岳胜及孟良各带一队精骑，从左右两翼截杀辽国败逃兵马。可怜！便只见战场上辽国将士纷纷倒地，横七竖八，不是被牛角尖刀挑死，复被踩成肉酱，便是被三面宋兵纵马兜截，作了刀下之鬼，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渠。韩延寿仗恃马快，仅以身免，宋军大获全胜。从此战之后，所战之地便得名牦牛阵，后因村中多居张姓，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复改为“万牛张”。至西元一九五八年之时，南皮县兴修水利，曾在万牛张村前挖出宋时喂牛石槽、锅台，以及饮牛大缸等物。
沧州捷报至于河北濮州诸郡，宋朝诸镇将士无不踊跃，士气大振。此时辽军前至定州，与宋国诸军出现相峙，沿河相互交错，难分胜负上下。宋降将王继忠乘间相劝萧太后止兵，与宋朝讲和后引军北还。萧太后与圣宗商议，亦恐腹背受敌，遂采纳王继忠之谏，遣使至于宋营，提出和约。宋真宗因闻二杨在沧州获胜，已阻住辽兵退路，便正言坚拒，不允辽主请和，反传诏北边，加强自背后对辽兵袭扰。十一月中，辽国岢岚军在朔州为宋军大败，终因粮草不继撤军。萧太后不意宋主敢不允和，由此亦大怒，即命进攻澶州，三面攻打，日夜不休。统军元帅萧挞凛闻命出击，自恃勇亲率数十轻骑，每日在澶州城下巡视。城内有李继隆部下偏将张环善射，膂力超人，能挽三十石强弓，百发百中。当日伏在城上女墙之后，见萧挞凛独骑在城下河边来回驰骤，并无亲随相护，遂大喜过望，当即便引强驽，往下觑得真切，前推泰山，后曳弓弦，将右手一松。好箭！只听弓弦响处，矢发便似流星坠地，正中萧挞凛前额，啊呀一声坠马，昏沉不醒。辽军无不大惊，近侍急将主帅救回营中，三军往后便败。萧挞凛被抢救回营，医官急来疗伤，无奈弩箭入额甚深，当时大叫一声，因起箭身亡。辽军由此士气大挫，满营皆发悲声。萧太后及辽圣宗闻萧挞凛战死，痛哭不已，为之辍朝五日，理不得军政。《辽史》为此战载曰：“将与宋战，挞凛中弩，我兵失倚，和议始定。或者天厌其乱，使南北之民休息者耶！”此论出于辽国官史，颇露厌战情绪，乃其此败之因也。
此时宋真宗一行抵达澶州，正好接到大战捷报。寇准、高琼等主战一派诸官大喜，遂坚请真宗过河，命卫士催动天子车辇往北城疾走。当过黄河浮桥之时，“五鬼”等佞臣以“圣主不临危地”为名阻止御辇逗留不前，高琼大怒，乃亲搦棒槌敲打辇夫，使其前行。此时辽帅既死，军兵无力阻挡宋朝禁军，宋真宗便入澶州城，李继隆等迎入府衙，权作行宫。寇准与高琼等复力促真宗登上澶州北城门楼，引阖朝宰臣以示督战。城外来援诸镇宋军见天子登城，并皆山呼万岁，城上城下呼应，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同时契丹大营之中却是悲声阵阵，心伤其主帅之死，与宋军欢呼声相映成趣，实谓：“一家欢喜一家愁”也。
萧太后闻报宋天子亲至澶州前线，自知形势大为不利，若再迁延，将有片甲不回之虞，于是再修降书，遣使前往澶州议和。宋真宗经由八九年来两国争战，本已厌倦，且不忍中原百姓再罹战火，于是回书萧后，同意讲和。寇准此时正受王钦若等流言蜚语中伤，身不由己，也只得被迫认可，同意议和结盟。真宗赵恒颇为喜慰，遂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曹利用为阁门祇使、崇仪副使，前至辽国兵营议和。史说曹利用字用之，赵州宁晋人也。其父亲曹谏因科举考取明经，官至右补阙，后因有军事方才能而改任崇仪使。曹利用少年时喜谈善辩，为人慷慨而有节操大志，父亲曹谏死后，得以荫补殿前承旨，后改任右班殿直，又被选为鄜延路走马承受公事。澶州战后宋辽议和，听闻辽国是派降将王继忠主持议和，宋朝枢密院便推曹利用为使。宋真宗以为两国议和乃为重事，于是下诏说道：“此事重要，关乎社稷百姓，不能委以非人也。”要求再行荐选。不料次日，枢密使王继英重又推荐曹利用，宋真宗因此诏准，授任曹利用为阁门祗候、崇仪副使，奉诏前往辽国军中。临行之时，宋真宗对曹利用嘱道：“辽人经年不断南下入侵，无非欲得土地或是财物。雁门关南之地归属中国已久，卿绝不可许给辽国。汉代以玉帛赐给匈奴单于，有成例在先，卿可慎重便宜行之。”
曹利用生来痛恨辽国，对其屡次发兵南侵更是愤愤不平，于是对宋真宗奏道：“若是辽主及萧绰太后若妄图有所贪求，臣绝不敢苟活回见陛下。”真宗以其言为壮，遂遣之。曹利用遂率使团驰至辽国军中，辽圣宗耶律隆绪及母萧太后于车中接见。乃于车轭上放置横板，摆放餐具，请曹利用一同饮食，随从官吏则分两排陪坐。食毕议论割让关南之事，曹利用严辞拒绝。萧太后道：“后晋皇帝石敬瑭因感激我国发兵相助立国，送我关南诸州之地，后又被后周夺取，今你宋朝天子理应还我。”曹利用据理力争道：“晋朝割地，周朝复又夺回，我大宋不知。若求金银玉帛以助军费，尚不知我主是否同意，至于割地之请，外臣不敢与闻。”正是：折冲樽俎席间事，舌战之勇冠三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