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家难

母亲二十二岁那年，第一胎生下了大哥。大哥瘦瘦的，象只公鸡那样大小。（那时的土鸡只有三四斤左右）

两年后，胖胖的二哥又出生了。大哥瘦小爱哭，二哥白胖爱笑。两个孙子给家里增添了光彩和无尽的乐趣。婆婆和爷爷笑得合不拢嘴，他们象捧宝贝一样的爱着孙子。婆婆说，二哥笑咪咪的眉眼，就象画报上观音菩萨身边的财童，看着就让人喜欢。全家人那种开心幸福的感觉是无以言表。母亲总祘舒心的过了几年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三十年代的旧社会，医疗卫生条件太差。每年到了春季，瘟疫传染病四处传播，许多小孩一旦染上麻疹病毒都难以医治。街道上隔不几天就传来谁家的孩子又身亡的消息，那痛儿哭女的喊声，非常的凄惨。

二哥也没有逃过这次劫难，他连续几天的发燒，婆婆关门闭缝的把二哥藏在床上想躲过灾难，但也未能幸免。他的体温高得象被火烧干的铁锅底那样的滚烫。难受得双手乱抓，脸上，胸口都是血印。父母抱着他去看中药，喝了药水以后仍然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

抓药的伙计说，应该开发表药把疹子发出来，医生开的是收敛药，麻疹复了心，没办法医治了。父亲气得要去找医生拼命，被爷爷和婆婆死死的抱住不放。

二哥口吐白沫开始抽风，身子弓起跟翘扁担一样的硬，好可怜好痛心啊。母亲和婆婆跪在地上，给供俸的观音菩萨连连的磕头祷告，乞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多多保佑生灵。菩萨一言不发，并不领情，还是狠心的带走了二哥。

一九三八年，父亲去三台县办事，正遇着国民党满街抓壮丁，他被国军强行带走。一去整整八年，丢下一家老小，由母亲照料。

后来，爷爷身患重病，婆婆为了给爷爷治病不惜代价。几年下来，花光了积蓄，卖掉了客栈，还是没有挽回爷爷的性命。

婆婆一生刁蛮无理，爷爷拿她没办法。他们年老多病的时候，都是由母亲照顾。客栈没啦，只能租房子来住。爷爷去世，给婆婆带来很大的打击，她整天伤心痛哭气急攻心，不停的呻吟，说心里发慌，手心脚心发烫，要用光溜的石头来冰凉着才舒服。母亲啥话没说，背上竹背篼，踮着小脚去到河滩，专挑那扁扁的，大小合适的石头背了几个回来，给躺在床上的婆婆手边和脚下都放上冰着。

婆婆感动得流下了眼泪，不住的给母亲说对不起，现在才知道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母亲欲哭无泪，心想照顾了他们那么多年，终于得到了一个“好”字，只是这个字的份量太沉重了。

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一家人要活命要吃饭，愁容满面的母亲只得四处求人找活干。帮有钱的人家洗衣物，被单蚊帐。浆洗晾干后，还要折叠得整整齐齐给人家送去。遇到逢年过节裁缝铺活计多，师傅忙不过来时候，就会找母亲去帮忙。缝衣服，盘花扣，撩衣边。挣得的钱来维持全家的生活。再多的苦，再多的累，都由母亲一个人担承，日子过得很艰难。

八年后，父亲终于回来了。他去到北门客栈的家里，才知道惜日辉煌的客栈，早已易主他人。从街邻熟人那里打听到母亲的住址。他在城墙西门那边窄小的巷子里，一间破旧的房屋中找到了母亲和大哥。看到家徒四壁，得知婆婆爷爷都已经过世，父亲难以接受变故的现实，他痛哭流涕，觉得愧对父母和妻室儿子，发誓要好好的守护家庭永不分离。

母亲继续在家纺棉纱，父亲在外面找点零星的活计干，家中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姐姐和我也相继出生。

经过父亲的这一折腾，大哥比我和姐姐的年龄大了许多岁。他一直在外面闯荡，认识了一个家在外地的女子，非要跟她结婚。他不顾父母劝说阻拦，说是当代的青年人，要的是自由恋爱，还赌气的去到那女子的家乡。哥嫂的生活过得也很拮据，更谈不上照顾家人了。父母只有无奈的说，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就由他自个承担吧。

母亲讲完家中的遭遇，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经历过无数风雨的母亲，再一次挺起胸膛说，以前那么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有啥过不去的。就是拼命，也要拼过去。玉子，琳子，你们俩姐妹给我听好，咋娘三从今往后，穷的干净，饿得清白，要有志气的活下去……。

母亲的话深深的打动了我，我紧握着姐姐的手，心里默念着，要坚强，要勇敢，要有志气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