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麻脸军官
那年春夏交季的时节,发生了一件让母亲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事情。
北门城楼对面的民房背后,是一个称作“北门坝子”的地方。那里有一望无边的庒稼地,和几间相隔较远的单家农舍。那季节的地里种了许多苞谷(玉米)。出事的时候,苞谷杆上的棒子儿还挂着红须。由于这地方田多地阔,离涪江又很近,路过的部队常常在周围活动休息。
太和镇三天逢场赶集的日子很热闹,从各处乡下进城的人们特别的多。挑担卖柴禾,卖农作物的人流都要从北门城楼经过去买卖市场。
忽然,有几个街坊熟人招呼着从街上那些赶集的人群中穿过,朝北门坝子方向奔跑过去。隐约的听到有人说:
“快过去看看吧,那边有个女娃子在苞谷地里扯猪草,被一个当兵的给糟蹋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苞谷地边的坡坎上,密密麻麻的站着背着枪械的士兵。坡坎下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跪在地上嘶声竭力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
“遭天杀的坏蛋,我的女子才十四岁,你让她有脸见人吗?官老爷,伸冤哪……。主持公道啊……。”
“妈的,二流胚子,青光白天的都敢干坏事,把那个畜牲给拖出来枪毙了。不弄清楚,不准队伍走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叫骂得最凶。
“对,拉出来枪毙!不枪毙不能平民愤!……。”
愤怒的人们挥舞着锄头和扁担高声呐喊,跟队伍对恃着,有誓不罷休的阵势。
这时,一位身材魁悟,脸上有几颗大痘疤的麻脸军官从队伍中站了出来,他举起右手行了个军礼,然后声如洪钟的说:
“请乡亲们安静……。我们的士兵违反了军纪,做了对不起人民的事情,他应该受到军法处治,坚决打击,决不留情……。”
军官的手臂往后面猛的一挥,历声说道:
“把这个败类押出来,立即就地枪毙……。”
几个气势汹汹的军人把一个反捆着双手,个头很高的年轻士兵推了出来。他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脱掉军装裸露的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刀枪伤疤痕,看得出是个善战的勇士。他平静无惧的脸上,显示出自作自受的伏罪感。
“哎,这娃儿一表人材,咋去犯这个错误啊?真是可惜了……。就是嘛。”有人交头接耳的叹息说。
士兵被押跪在堤坡坑窝处,只听见“砰砰砰”几声沉闷的枪声响。瞬间惊飞了栖息在树上的乌鸦,它们拍打着翅膀“呱呱”的叫着倾巢而出,自顾自的逃命去了。
士兵栽倒在地,双脚无奈的蹬了几下,永远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就在士兵倒地的那一瞬间,“可怜的孩子啊……。”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悲啼。喧闹的人们突然鸦雀无声。不知是同情,还是人们的心开始在颤抖。
可怜的孩子,你好苦哇,你爹娘伤心哪……。一位白髪苍苍的老婆婆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难道是她的儿子?”
“不是,不是的。我姑姑触景生情,她的儿子跟这小子的脸面很挂像,一样的高大体面。出去当兵几年都没有音信。”旁边的年轻女人哽咽着解释道。
“怪就怪那害人的婆娘,多好的小伙子啊!”
“就是嘛,她那女娃子都快嫁人了,让人碰一下会死人吗?”
“猫狗还有发情的时候哩。”
“招来做女婿不就行了吗?”
人们指责着,抱怨着。
“我真他妈的不是人,不帮别人说句好话,还起哄人家,害了一条人命,作孽啊!……。”啪啪”络腮胡大汉猛搧自己的耳光。
突然间剧情又反转,人们的思维又重新改变,把茅头指向那告状的女人。
“呸呸呸”有人朝她吐口水,有人挥着拳头。
“你她妈的害人精,人弄死了,满意了吗?……。”
受到遣责唾骂的女人,带着怨恨的眼神,披头散髪的走了。
麻脸军官带领着部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事非之地。
太可怕了,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小子,一下子就没命啰……。母亲难过的回忆着说。
这时,我又很想问母亲,那位刚正不阿的麻脸军官,他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我想,她还是会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