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而驰
周逸群没想到石兰竟然如此决绝,他疯狂地到处打听她们的去处,去石兰的单位找她,在幼儿园门口等悠悠放学,想要挽回他的妻子和女儿,而石兰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态度坚定,不给逸群留任何余地,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也许多年的分别早就将爱情消磨殆尽,只剩下一副责任的空壳,又也许石兰的决绝是在长久的孤独和畸形的婚姻中形成的,她在经历过无助的痛苦后将对婚姻的留恋和坚持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心底否定了成千上万次。
十年的时光足够让她对这个男人由最初的一见倾心到后来的牵挂惦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惦念逐渐被拉扯成一份遥不可及的盼望,盼望着盼望着,就在一次一次的失望后演变成了绝望。这时,即使盼望终于成真,再多的补偿也挽回不了一颗已经冰冷的心。
但是逸群不甘心,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坚信两个人只要好好沟通,互相退让一步就能够回到最初恩爱的时光。
之后的两个月内,周逸群想尽一切办法与石兰联系,百般努力下终于得到了她的回应:周六下午两点,XX咖啡厅见。
看到这条信息,逸群欣喜若狂:兰回心转意了!从容的外表难掩内心的激动,他想,兰果然对自己还没有完全失望,他一定要让分散的家庭步入正轨。
可是当离婚协议书白纸黑字摆在咖啡桌上时,逸群的心再次跌入谷底,满腔希望瞬间化为乌有,随着大厦的倾颓而烟消云散。
石兰平静地小啜了一口黑咖啡,苦涩缠绕上舌尖,挥之不去。
“我认真考虑过了,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周逸群的世界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犹如咀嚼玻璃一样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声响。
“你不在身边的这些年里,我有无数次认真地想过。我们的关系早已难以维持下去了。你有选择你想要的生活的权利,我也不应该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悠悠还小,虽然跟我生活了这么久,但是她不能没有父亲,更何况她是你父亲的心头肉,我不忍心带她离开,只要你答应我每个星期让她跟我待一段时间就行。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你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在协议书上签字吧。”石兰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段与婚姻告别的话,她越是平静,在周逸群眼里就越是可怕。一字一句都像针扎一般刺痛着他逐渐凉透的心。
他已经说不上话来,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已经决定了?”
石兰点点头,望向窗外,给他留下难过的空间,以免伤害一个男人的尊严,这是最后的慈悲。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细心经营,任何一方想要逃离,都会让这个堡垒难以维坚,化作连绵的流沙缓慢逝去。好聚好散,是她主动为婚姻划下的句号,而他只能接受的份。
周逸群与石兰在这场婚姻里像是用绳子系在一起的两辆背道而驰的汽车,即使绳子再结实,如果汽车不能够调转方向,双方只顾各自向前,那么总有一天,绳子会断,汽车会失掉仅有的联系,分道扬镳。
如今,石兰像一辆固执的车子,一心一意想要往前,绳子已经被她拉扯到韧性的极限。逸群既心寒又心有苦衷,他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愿,也无力挽回,只好任由绳子断裂,任由石兰绝尘而去。
“好。”周逸群心灰意冷,他拿起桌上的笔将纸上的空白处填满,然后站起身离开了。
八月的北京就像喜怒无常的新生儿,中午还是阳光明媚,下午就雷电交加,阴晴不定的天气恼人心肠。
此时的咖啡馆外已是倾盆大雨,不断冲刷着隔开两个世界的玻璃大门。
周逸群推开门,走入了空茫茫的雨中世界。呼啸的雷鸣犹如万马奔腾,命运的轨迹风驰电掣地划过乌云密布的长空。无论大雨如何泼洒,都丝毫不能在他的心里激起任何波澜,他紧闭着沉默的双唇,任由雨水如注般贯穿他的躯体。
周逸群将自己置身在无边、无尽、无声的涤荡里,慢慢从长达十年的梦境中醒过来。他珍惜这段婚姻,却改变不了两个人渐行渐远的事实,如果感情已经不复从前,那即使他再怎么忍让求全,都没有了意义。
他最后能做到的,只有让婚姻的结束看上去平和体面,至少不那么狼狈,终于,他想要放下这段感情,放过自己。
滂沱的大雨更加凶烈,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胸前、肩上、鞋上,渗透进体内。他不顾伤痛,继续冒雨前行着。
他将这场雨视作他与过去的隔断。在人生的长河里,漫漫人生路上,还有一场场更加残酷的厮杀等待着他顽强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