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舍

《围城》里曾把婚姻比作一座“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而长期异地的婚姻则是一座失去稳固根基的城堡，一旦有任何一方想要冲出去，那么城堡就会如同用沙子垒成一般顷刻崩塌。

石兰如愿去了海南，留逸群陪伴悠悠生活。

逸群反复认真思考了他们的婚姻状态，虽然经历了十年之久，但竟然如同海市蜃楼，虚幻得像一场梦，而今正在慢慢从指缝中流走。逸群想要抓牢飘忽不定的它，修补曾经的缺憾，重新建立起一座坚强的堡垒。

不料两天后，横空而降的一个机遇使他们的婚姻遭受狂风暴雨的无情摧残，摇摇欲坠。

周逸群目前处于待业状态，但是已经有很多单位想要挖掘他，比如美国的F银行，他们已经派人联系到了周逸群，希望他能加盟，去纽约工作。

F银行的外汇资金部的总经理西蒙，是一个老道精炼的中年男人，他似乎对年轻有为的周逸群十分赏识。

他们在电话里约定好了见面。

“周先生，先前略微告诉您了一些情况，我们F银行最近在挖掘全世界顶尖的金融人才，据我所知，您目前是处于待业状态对吧？”西蒙爽朗地笑着，咪起了双眼。

“没错，西蒙。”

“不知您有没有意向到我们银行总部的所在地，也就是纽约工作？”

周逸群一时有些惊诧，稍后迟疑地说：“西蒙，我在英国已经工作了十年，刚回国和家人团聚，实在是不能再离开中国了啊。”

西蒙不紧不慢地倚在座椅靠背上：“哎，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银行容许员工携带家属，而且待遇绝对不会比您先前的单位差。相信以您的工作经验，早就了解了我们银行的具体实力，请您务必要慎重考虑。”

周逸群对异国的生活早已厌倦，如今让他再度前往另一个国家，重新适应新的工作和生活，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况且他现在想要全心全意地去经营自己的婚姻和家庭，不想再背井离乡，风雨飘摇。

虽然能够去美国工作是一个机遇，但他觉得家是他的堡垒，哪里有征战哪里就有堡垒，国家现在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够为了一家之私而违背以身报国的心愿？

于是他决定考虑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万万没想到的是，出差回来的石兰得知这个消息后惊喜万分，对周逸群重新关心亲昵起来，还一边催促他赶快答应这次的出国工作机会。

午饭时间，石兰又提起这件事，周逸群很认真地对她说：“石兰，我很累，不想再出国了。”

石兰放下碗筷，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悠悠看见妈妈的反应，瞪着黑漆漆的双眸不敢做声。

“国外的生活太艰难了，我们待在属于我们的家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不好么？”逸群不耐烦地说。

石兰的脸上显然有了愠色：“周逸群，你在国外艰难，我们就不艰难吗？你三番两次撇下我和孩子去追求你的事业，从来不曾顾及我们的感受。悠悠现在上小学，正是接受西方教育的好机会。我一个人带着悠悠生活，里里外外无人帮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有朝一日能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家人也能过上好的生活吗？”

逸群看到素日里温婉安静的石兰突然换了脸色，心里有些发怔，他放下碗筷，心平气和地安抚她：“石兰，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家着想啊。你没有出过国，你不了解国外。我……”

石兰听到这话陡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重重倒在了地上。被吓坏的悠悠哇地哭了，逸群急忙让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

“是啊，我不了解。你在外面过着锦衣玉食的上等生活，留我和悠悠在家过苦日子，你又回来嫌我没见识？当年那么多人追求我，为什么我选择了你？就是看中你有前途，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可以过好日子了，你说放弃就放弃，想过我的感受吗？想过悠悠的未来吗？”

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事情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了吗？父亲还年迈，怎么能拋下他一个人呢？现在国内的金融业很有发展前途，我回国就是想为国家工作，就算国外再好，毕竟这才是我们的家。而且，重新从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要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你想过吗？你如果想让悠悠接受西方教育，可以等她长大点，我们把她送出国去。出国是一件大事，没有万全的计划和准备，不能草率做决定。我们在美国无亲无故，没有人能帮助我们，就算做好了准备，你确定你会习惯那儿的生活吗？悠悠会习惯吗？而且，我已经在国外呆够了，不想再承受这样的压力了。”周逸群说出自己的想法。

“周逸群，你还是这么自私。”逸群知道石兰这些年压抑的情绪，积攒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了，他不想说话，只见石兰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餐厅，向房间走去。

“石兰，你要干什么？”逸群赶上前拉住她。

“我过够了这种变态的生活，既然你不能给我好的生活，那我跟你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你不答应我们就离婚！”

逸群听到石兰急切之下的这番言语，也受到了刺激，气愤得涨红了脸：“石兰，我在国外过得什么样的生活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了解这种感受。你对我发脾气做什么？原本我回来是想补偿你的，可是自我回家你就对我百般冷漠，一听到可以出国才佯装嘘寒问暖，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

石兰根本不想听他讲话，挣开他的双手就回到了房间里。随着争吵的结束，悠悠的哭声也渐渐平息了。

人们说，争吵是婚姻的润滑剂。当双方把压抑已久的委屈、不快都倒干净，加以耐心地沟通调和，两个人的矛盾会更容易化解，关系也可以随之进一步升华。

而石兰的这场发泄并没有给逸群留下沟通的机会，逸群认为等她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他回到房间，翻来覆去地思索，衡量这次机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的利弊。

从他的事业的角度来说，他在世界各国的金融界都积累了不少人脉，他从国外镀金回来，工作资历在国内的金融界算是稀缺人才，现在中国的金融业刚刚起步，他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最终的事业还是在中国。而如果去了美国，一切都是从零开始，而且美国的金融界人才济济，全世界顶尖的人才都汇集在那儿，逸群担心自己在那儿并不能够脱颖而出，只会平庸无为。

况且从他们家庭的角度来说，石兰四年前调到北京工作，朋友圈已经建立起来，一切都是轻车熟路，自己虽然有十年时间基本上没有在国内，但是以前积累的人脉还是有的，并且他在国外镀金回来，又有了一个更高的平台，可以结识更多更优秀的人。而去了美国，也是一切从头开始，会像他去英国时一样，经历很多的困难，文化不同，生活单调，非常孤独，没有安全感。身为一个华人，无论你多么优秀，也是难以融入国外主流社会的。这是他不愿再经历的，也不想石兰和悠悠也经历跟他一样沉重难熬的异国生活所带来的压力。

思前想后，他还是认为选择放弃，无论于他还是于石兰而言都是更加合适的选择。一来他可以有暇对石兰进行补偿，二来不用再调整适应，他们的生活会相对轻松一些。

第二天，他找西蒙声明要放弃这个机会，西蒙错愕的眼神反而让他的心头放下了一个沉重的担子。他累了，只想回家。

然而，待他回到家，等待他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石兰带着女儿和一部分物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