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01
遇见是两个人的事,
离开却是一个人的决定。
遇见是一个开始,
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
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茶几上,工工整整地摆着一张A4纸,上面没头没尾地写着这段话。肖默城知道,这是米兰·昆德拉写在《生活在别处》里的句子。
下班回到家的他,在看到字条的那一刻,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翻滚了好几次,可终还是被他沉沉地压下。
他知道他应该打电话去找苏晚,至少应该知道她在哪儿,可最终却只是自己一个人将家里整理了一遍。
他不像谭梓陌有强迫症,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多少会有一点儿洁癖,而且他尤其不喜欢请清洁工,他认为家这种地方,只能欢迎亲近的人。
半年,足以让一个人养成某个特定的习惯,比如适应家里忽然多出来的人,比如会对忽然空出来的家生出一种孤独感。
肖默城发现那些以前用来打发时间的书都开始失去了意义,小区楼下应季的花都开得甚是娇艳,这种时候确实很适合出去玩,苏晚很会挑时间。
肖默城后来还是给苏晚打了几个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他想着她应该睡了,也就没再坚持,他想她应该不会喜欢如此唠叨的他。
谭梓陌打来电话的时候,肖默城正好坐在书房里,可桌上的书却没有翻动过一页。
“苏晚是不是不在家?”谭梓陌开门见山地问。
“应该是去哪儿玩了。怎么,你有事找她?”肖默城问得很随意。
那边的谭梓陌真是被他们一家气死了,一个把自己老婆拐走,另一个还在那儿云淡风轻地说去玩了,他老婆现在是能够随便出去玩的吗?
“苏晚把我老婆拐去青禾了。”
青禾?肖默城没有想到苏晚会去那里,那是在他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打算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出去放松一下选择的地点。
当时那丫头才不过他腰线高,不管不顾地硬要跟过来,却在看到一大帮男同学后,胆小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大半夜,苏晚不敢一个人睡,硬是要缩在他的床上,幸好当时只是一干玩得好的同学,否则恐怕还会被传出有恋童癖吧。
“那地方小晚去过,没事的。”肖默城嘴上虽然是这么对谭梓陌说,却在挂了电话后立即给苏晚打了电话过去。
还是没有人接。
C大附属医院今年从首都请来了两个专家,一个是精神科的,另一个是妇产科,两人今天过来。
这本来和肖默城没什么关系,可是领导不知道从哪儿听到其中一个专家和肖默城是同学,就让肖默城一并去接两位专家来医院。
没办法,肖默城只好告诉苏晚自己今天不在家吃饭,当时苏晚已经在去青禾的路上了,电话是阮季接的,她附和地说了几句,并没有说自己去青禾的事情。
肖默城想,既然苏晚决定单独出去待几天,必然是不希望他去打扰,总之知道她去哪儿了,也就放心了。随后,他然后给苏晚发了条短信,大致意思是照顾好自己。
02
苏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她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甚至有些恍惚。
离开时门口没有收拾的鞋,已经整齐地放在了鞋柜里,甚至连玄关处的水仙花都已经换了新的水。那张没头没尾写着那段莫名其妙的话的纸还摆在客厅的茶几上,甚至连她离开时压在纸上的杯子都没移动过半分。
餐桌上的晚餐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有人刚做好在等着她。
苏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坐在客厅的肖默城,心里盘算着他这次会有什么反应,是生气,是愤怒却又不忍伤自己半分,或者只是平静得好像她只是晚回来了一会儿。
“回来了。”说话间,肖默城已经起身朝苏晚走过来,拿起她脚边的行李往里走,嘴里有意无意地问,“玩得还好吗?”
果然,没有期待的暴风雨,甚至连个闷声雷鸣都没有。
苏晚轻咬着下唇,面上纠结的表情像是在做着某个重要的决定:“肖叔叔,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你不生气?”
“没有一声不吭,我看到了你留下来的字条。”肖默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从冰箱拿出早就洗好的桑葚,摆在餐桌的一头,“何况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苏晚看着那一大碗桑葚,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他是笃定她一定会回来,才会在她离开的几天里,打了几个电话后,见她不接,便没了下文。
“那我要是不回来了呢?”苏晚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盯着肖默城,恨不得将他看穿。
肖默城转头看着苏晚,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眼神疑惑却温和。
苏晚知道自己不应该闹脾气,肖默城对她很好,很好的表现在于,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支持,尽己之力将她照顾周全。
疼爱、关心,甚至纵容。
可这一切却让苏晚感受不到半分他喜欢她的样子。
他们已经结婚将近半年了,可是,除了住在一起,每天下班会朝着同一个方向赶,会躺在同一张床上以外,和没结婚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有时候,苏晚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和肖默城到底有没有结婚。
这个家,有时寂静得让人害怕。
坐在饭桌上,苏晚看着肖默城,从她说那句“可能不会回来”的话之后,他就一直板着脸,现在还是板着,仿佛很不喜欢她这样忽然闹脾气。
肖默城的良久沉默,让苏晚有些失落,她面上的表情在片刻的难过后,化成了平静。她语气故作坚决地说道:“肖叔叔,我们离婚吧。”
这是她离开的三天里,反复在想的问题,她一直以为,既然肖默城能够同意和她结婚,对她必然是有些喜欢的。
可结婚后,苏晚才知道,在肖默城的眼里她永远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会闹脾气、会贪玩、会心血来潮,这些肖默城都纵容着,可她总觉得中间像是隔着什么。
不管是纵容也好,疼爱也罢,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大人,对一个小孩儿必须负责的行为,却从不是喜欢。
“小晚,这种话别乱说。”肖默城作势板着脸,面上全是对这个话题的反感。
“肖叔叔,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仅仅只是因为那个意外?”苏晚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却还是忍不住想听肖默城的回答。
“我吃完了。”说着,他转身朝书房走去。他不想听下去,所以提前离开。
这是肖默城生气的表现,他若是开始烦躁,就不愿意和任何一个人说话,然后去看书,直到平静下来。
看着他的背影,苏晚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场由她开局的战役,注定会以她的失败结束。她怎么可能斗得过肖默城,何况她从来就没想过离婚。
肖默城一走,她便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致,伸手抓了一把桑葚放在嘴里,饱满的桑葚果粒在她嘴里蔓延开来,她像是故意一般,狠狠地嚼着,似是在发泄。
凭什么说她不是慎重考虑,明明就仔细想过三天,只是还不知道结果而已。
收拾完躺在床上的苏晚,望着天花板出神,心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够让肖默城喜欢她的办法,专注到连肖默城进来都不知道。
以前是想怎么追到肖默城,现在是怎么让他喜欢自己,她的革命道路从来就没有简单过。
直到床因为肖默城的到来而微微塌陷,苏晚才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向他,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缩在了他的怀里。
这可是她喜欢了十二年的人呢,就算对她从不会太过热情,可却依然还是会让她面红心跳的人。
虽然不知道肖默城对她是不是喜欢,但他总归算得上一个称职的丈夫。
“小晚,关于那件事,如果你真的是这么想,我希望是在你找到一个能够疼你、爱你,甚至包容你结过婚的男人后,再来和我谈。”肖默城说得一板一眼,就像是某个教育子女的父亲,告诉孩子郑重选择以后的路。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遇到了再和你说?”苏晚赌气似的说着,更多的像是在和肖默城开玩笑。
十二年前就只围着他转的女孩儿,半年前刚和他结婚,如若不是他克制,恐怕连孩子都该有了。她不过是和自家嫂子出去玩了几天,谁都知道那句话只是开玩笑。
“如果对象是小师妹,我想你哥会找你拼命的。”肖默城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早点儿睡。
03
次日一早,苏晚一改平时的闹腾,安静地坐在肖默城的车上,一言不发。
直到两人在医院大楼里分开时,肖默城才打破沉寂:“连续请了几天的假,估计有段时间忙的,需要加班的话我留下来陪你。”
苏晚“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径直朝着自己的科室走去。
在医院的实习结束之后,因为表现良好,苏晚直接被医院留用了,甚至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直接让她参加工作,再加上她学过助产,便被妇产科给要了去。
C大附属医院妇产科一直处在不尴不尬的中上医疗水平,不过忙起来的时候,也照样会累死人。
就像现在,苏晚一到妇产科,每个人都是一副忙不过来的样子,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自她来妇产科之后可是很少看到这样的情况,自己不过离开了三天,怎么感觉妇产科会变得这么陌生?难道是玩了几天连工作都不适应了?
带着疑惑的苏晚迅速换好衣服,然后跟着护士长匆忙地赶过去,嘴上忍不住问:“妇产科来大神了?”
“大神没来,不过医院给我们请了一个招财童子。”
“从首都过来的专家,不是只有神经科的专家吗?”苏晚连忙跟上护士长的步伐。
“肖医生去接的,难道没和你说吗?”
苏晚想告诉护士长,她和肖默城之间从来不谈工作。
她觉得两个人是夫妻,又不是上下属,没必要出了医院的门还要绷着神经。
当然,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跟在护士长后面,在医院的时候,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一个称职的护士。
苏晚到值班室一坐下,就听见昨天值夜班的赵倩在那儿唠叨:“那个新来的医生是铁打的吧,都连续三天了,怎么还不放过我们啊?”
“怎么,以前嫌弃工作闲得发慌,现在忙起来不是应该很高兴吗?”苏晚一边看了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事,一边调侃着她。
赵倩比她早来一年,年纪相当,也说得上话,自然也就熟络了起来。
赵倩走到苏晚的身边,示意她帮忙捶一下背:“虽说来个专家,病人会增加,但也没必要一来就连续三天都在做手术吧。简直不让人活,尤其是喜欢一天只让一个护士跟着,连累了换个班都不行。”
“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人,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苏晚倒是没介意,替她按了按肩膀,示意她可以下班回去休息了。
赵倩顺势站起来,郑重地拍了拍苏晚的肩膀:“谢了,先提醒你,备好咖啡。”
苏晚没太当回事,不就是忽然来了一个专家,然后别的医院连着转了几个病人过来嘛,该工作的时候工作,她就不信,还能把她吃了去。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没事,去找阮季聊天的时候,值班室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苏晚,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苏晚闻声看过去,那人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干净利落的碎发,面部线条清俊,一身利落的衬衫长裤,白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双手插在口袋,表情温和。
明明看上去应该是个温顺之人,却让苏晚觉得四周杀气四起,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来者不善。
“请问有事吗?”苏晚疑惑地站起来,用脚趾也能猜到这个还没见过面,却在妇产科呼风唤雨的人是谁。
那人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直接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苏晚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尊大佛了,不满地努了努嘴,快步跟上去,确保不要让他在办公室里等自己。
医院自然给请来的专家安排了单独的办公室,可是因为妇产科的专家是临时请到的,所以规格自然比不上神经科那边,不过这位专家却好像并不在意。
苏晚进去后,立即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由得皱着眉,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他发话。
“我一来你就请假三天,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你是在故意躲着我?”
苏晚看了看办公桌上的姓名牌,上面写着李怀儒,怎么听都像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而不是像眼前的人,一板一眼还整天动刀子的妇产科医生。
“李医生,我不记得护士请假还需要在你这里报备的。”苏晚不卑不亢地说。
“听说你是肖医生的老婆。”
苏晚是肖默城老婆的事情,不知为什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会那么奇怪,就像是在说她只是一个依靠男人的空花瓶。
苏晚面色一变,语气不佳地反驳:“我不知道原来李医生也这么八卦,不过你这则娱乐新闻毫无时效性。”
李怀儒也不打算在这上面纠缠,遂将话题一转:“我今天有五场手术,如果都安排你来跟着有意见吗?”
她哪里敢有意见,作为高高在上的专家,就算是让她躺在手术台上做小白鼠,她也只能受着。
不过是五场手术,苏晚明显被这个数字震惊到了,她委婉地为自己开脱道:“我只是一个刚转正的护士,好像并不适合跟这么多场手术。何况是李医生的手术,应该由科室里面老练的护士跟着。”
“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看来对方是铁定了心让她跟着,苏晚不再多言,微微欠了欠身:“那我提前准备一下。”说完便转身离开,并没有注意到李怀儒半眯着眼睛,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04
从李怀儒办公室出来的苏晚,吹鼻子瞪眼地在心里骂了好一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冲着他办公室扮了好几个鬼脸才算完事,结果一转身就迎面撞上另一个人。
眼前这个人正是神经科请来的专家。
“林……学长。”苏晚想了好几个称呼,最后觉得这个最为妥当,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态度诚恳,礼貌周全。
“这么见外,好歹当年我们还是同一部偶像剧里面的情敌,不应该先拥抱一下,以示对彼此的尊重吗?”说着林庭深张开双臂等着苏晚主动投怀送抱。
苏晚不屑地冷哼一声,伸手拍了拍他拦在路中间的手:“在肖叔叔的事情上,还请你放宽心,不要太难过。”
林庭深不满地一甩手,闷闷地说:“放弃肖默城那棵草,还有一花园的鲜花对着我娇妍争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他这样说,苏晚只是配合性地笑了笑,敷衍地说:“现在我们整个C大附院的鲜花都是你的了。”
“晚上去你家蹭饭。”眼见着苏晚离开,林庭深不得不将他此行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苏晚摆了摆手,神情哀怨:“这个星期都不行,我在接受劳动改造。”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地补充,“不要妄想背着我和肖叔叔吃饭,不然我就请旁边的男科医生给你……”苏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后,才恶狠狠地转身离开。
“那中午我过来找你,当是我们一家三口的聚餐。”林庭深锲而不舍。
苏晚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愤愤地辩驳:我才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呢。
不过,本来因为李怀儒弄得很是糟糕的心情,因为林庭深的到来而变得好了些。
在肖默城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每天和林庭深形影不离,久而久之,有关他俩的绯闻,自然而然就传了出来。
这事传到当时在读初中的苏晚耳里,气得她连课都不上了,兴冲冲地直接冲到他俩的宿舍楼下,冲着楼上就喊:“哪个不怕死的追我默城哥哥?”
本来是一个很有气势的人,却在林庭深从宿舍下来后,害怕得全身发抖,她强装镇定地板着脸,撑着气势。
林庭深故意蹲下来,平视着苏晚,似笑非笑地反问:“可是是你默城哥哥追的我,这可让我怎么办呢?”
本以为这丫头都有气势追到学校来,怎么着也得和他争个面红耳赤吧。结果苏晚在众目睽睽之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惨。
刚好回来的肖默城见着这一幕,不由得皱起眉头,将蹲在地上的苏晚拽起来,对林庭深说:“居然连小孩子都欺负。”
林庭深无辜地瘪了瘪嘴:“我还没动手呢,是她气势汹汹地叫我下楼的。”说着故意逗苏晚,“怎么见着我就哭了呢?”
被肖默城牵着的苏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样子很丢脸,连忙缩在肖默城怀里,不再说话,只是看林庭深的眼神还是充满警惕。
这件事情最终在肖默城请两人吃了一顿饭之后,圆满结束。不过苏晚和林庭深的梁子却一直结在那儿,再没解开过。
后来事情经过大家的口口相传之后,就变成了林庭深和苏晚两人为了抢肖默城大打出手,最后林庭深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居然动手打了苏晚。
当然,民间流传的版本可是一个比一个精彩。
05
上午的两场手术挨得很紧,手术室外的同事只能一脸同情地看着苏晚,却不敢有近一步的行动。苏晚只得在心里咒骂李怀儒,自己不休息还要拖着全世界陪着的人,最可耻了。
中午,手术刚结束,苏晚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早知道会是这样,今天早上就不应该故作矫情地和肖默城生气,还把早餐的分量减半了。
两场手术下来,苏晚利落熟稔的手术表现,倒是让李怀儒对她改变了一些想法。毕竟任谁也不会对一个无故请假三天的人产生什么好感来,何况,他还是一个严格的医生。
一出手术的门,苏晚就看见了林庭深。
他迎面走过来,温情脉脉地说:“丫头,叔叔接你去吃饭。”
苏晚立即奓毛,抬脚朝林庭深踢过去,不满地说:“让你乱了辈分,我还没让你叫我阿姨呢。”
林庭深被她踢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扣住她的头,直接朝楼下拖去。
直到将她带到肖默城的面前,林庭深才放开苏晚,冲着肖默城说:“走吧,人都到齐了,你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吧?”
苏晚不满地瞪着林庭深,他总是动不动就喜欢扣她的头,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她,要不是因为打不过,她绝对拼了老命地反抗。
“肖叔叔,他给你降了一个辈分。”苏晚一来就冲着肖默城告状。
林庭深毫无畏惧地伸手搭在肖默城的肩膀上,浅笑着说:“你默城哥哥打赌输给我的可不止这一点,告状也没用。”
打赌,打什么赌?
苏晚一把拍开他放在肖默城肩上的手,然后怀疑地盯着他,看他是不是在撒谎。
本来打算说出来取笑一下肖默城的林庭深,在看到肖默城的眼神后,立即淡淡笑着,抿唇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肖默城看了看时间,关上电脑:“去楼下食堂吧,你们应该都没时间离开医院太久。”
说起这事,林庭深就一肚子委屈,本想着首都大医院压力太大,调到C市,给自己放个假,减轻点儿压力。这下倒好,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被一大堆的专家门诊,弄得连在医院转转都要挤时间。
被忙碌的手术一搅和,苏晚本来还余存的那些脾气,早被消磨殆尽。既然肖默城不肯离婚,那就说明让他喜欢上自己还有很大的几率,而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温饱。
下午的三场手术她看过了,两个高龄产妇、一个多次剖腹产孕妇,都不是可以打个马虎眼儿轻松就能混过去的。
看着给自己盛得满满的午饭,还不由得祈求阿姨多给加几块红烧肉的苏晚,林庭深诧异地问道:“你们家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
肖默城默然,今早看到苏晚只吃那么一点儿的时候,还忍不住想提醒,不过见她并不是很愿意听,也就只好作罢,现在她恐怕是饿得不行了。
“所以,没必要去我家蹭饭,医院给你的福利可能更好。”他指了指林庭深碗里的饭菜,跟上苏晚。
林庭深不满地撇着嘴,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自己大老远从首都过来,先不说接风宴还是合着医院的领导一起吃的那一顿,至少也应该对自己热情一点儿吧。这一个个的,是在嫌弃自己碍着他们了?
没有女朋友,又不是他的错。
刚坐下,苏晚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李怀儒正走过来,想起整个上午他板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百万的样子,不由得扁了扁嘴,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林庭深怀着作为同行同事的觉悟,觉得自己应该照顾这个初来乍到的同事,遂挥手示意道:“李医生,这边刚好有个空位。”完全没有考虑苏晚的感受。
话一说出来,苏晚就恨不得跳起来将他揍一顿,尤其是看到他挥舞得恨不得拿面旗子欢迎李怀儒的手。
李怀儒看了看,倒是没有拒绝,大方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苏晚,气得深呼吸了一口,伸腿狠狠地踢在林庭深的小腿上。
林庭深吃痛地一哆嗦,筷子“咚”的一声敲在碗上。他眼神愤怒地盯着苏晚,冲肖默城委屈地抱怨着:“你的人没大没小。”
肖默城满不在乎地看了看苏晚,点了点头:“我比你大,按照夫唱妇随的原则,你还要叫她一句大嫂。”
林庭深气得牙痒痒,自己好歹还是陪过他度过漫长校园生活的同窗挚友,在这小丫头面前总是没有半点儿地位可言,他对这小丫头总是那么纵容。
李怀儒适时地出现,肖默城笑着点了点头,礼貌地寒暄道:“李医生,可还适应?”
“挺好的。”李怀儒夹起盘中的饭菜细嚼慢咽着,回答得很简单。
苏晚一直埋头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饿了好几天了。
李怀儒淡淡地看了一眼苏晚,没有说话。
这样的气氛,就连林庭深都察觉到了尴尬,他只好笑着介绍道:“对了,这丫头是肖医生的老婆——苏晚,和你在一个科室。”
李怀儒漫不经心地点头:“上午见过,下午还有几场手术安排她跟着。”
一旁的苏晚并没有什么变化,埋着头专心地吃饭,哪怕明明知道话题降落在了自己头上。
肖默城看了看她,担心她会噎到,将早就买好的水打开放在她旁边,才对李怀儒说:“那就请李医生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对她过多照顾。”
他面不改色地说完这段话,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是李怀儒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需要过多照顾,难道是不想让他对她存在偏见的另一种说法吗?
06
饭后,林庭深和李怀儒率先离开,肖默城等着苏晚吃完那满满的一碗饭,才将早就盛好的汤递过去,开口道:“今天很忙?”
“差不多,下午还有三场手术。”苏晚无奈地说着,表情幽怨。
肖默城适时地摸了摸她的头:“行,那手术之后打电话给我,一起回去。”
苏晚笑着点了点头,想着上午本来打算去找阮季的事情因为手术耽搁,现在刚好有时间就过去一趟,遂问道:“我哥今天没有来医院吧?”
“他今天去工地那边有事,应该没空过来。”
苏晚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去找阮阮嫂子了。”说着朝肖默城笑着挥了挥手,一蹦一跳地朝着阮季办公室走去。
看着她离开的样子,肖默城想起昨晚她说的那些话,心里莫泛起一阵酸楚,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太轻松,闲得都有些发慌了。
昨天谭梓陌带走阮季的时候,那凶恶得恨不得把阮季掐死的样子,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有必要去阮季那里打听一下情况。
“阮阮嫂子!”苏晚将门开了条小缝,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冲着里面喊道。
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找她,阮季诧异地抬起头,见是苏晚后,又埋下头,奋笔疾书:“进来吧,想吃什么自己拿,今天没空招待你。”
苏晚凑过去一看,只见阮季在一沓纸上,工工整整地写对不起,旁边还有一沓已经写完的。
一看就知道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苏晚遂拿起桌上那沓已经写好的纸,发表着意见:“我哥让你写这个,还不如直接让你写唐诗宋词,正好当作胎教,说不定小侄子出来的时候,直接五步成诗。”
“那你还真是为我着想呢,三个字的不要,非要抢几十个字的。”
苏晚呵呵笑了几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下,冲着天花板感叹着:“下回还是不拉着你出去玩了,免得还要连累你。”
阮季轻笑一声,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漫不经心地问:“肖师兄是不是做好了一大堆饭菜站在家门口等着你?”
说起这事,苏晚就惆怅了。你说别人家的丈夫要是知道妻子连个招呼都不打溜出去玩,不说直接冲过去找回来,至少也应该在家准备一大堆家法伺候着吧。怎么到了他们家,非但没有那些,还让她回想起来满满的全是罪恶感。
她颓废地往椅子上一躺:“还真被你猜对了,你说我都这么折腾,他非但没有说我一句,反而还像个独守空房的小姑娘,一瓢水浇得我连火都不知道怎么发出来。”
“肖师兄的体贴你又不是没见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其实也没必要在这上面纠结。”阮季难得好心地开导着,真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了。当初追肖默城的时候,劲儿可足了,没想到追到手之后,反而畏畏缩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你什么时候也被肖叔叔收买了?”
阮季刚想辩解,就看见门口忽然多出来一个人。她看了看躺在自己沙发上毫无察觉的苏晚,轻咳一声,见苏晚全然没注意后,装模作样地提醒:“小晚,听说你们妇产科最近很忙,你居然还敢在这儿偷懒。”
“阮阮嫂子,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就不能让我在你这里求个安慰吗?”
“我倒是想安慰你,不过现在我恐怕自身难保。”
阮季小声地嘀咕着,话音刚落,门口的人就大方地走了进来,也不多做什么,就这样直直地站在苏晚面前,冷冷地问:“还有胆子来这儿,看来……”
本来还在理解阮季说的自身难保究竟为何的苏晚,听见声音吓得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因为太猛还没有站稳,直接撞到桌角。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阮季,发现对方脸上满是无奈,上面脸上写着:我已经尽力了。
苏晚不安地捂着被撞的地方,虽然不疼,却还是装得很严重的样子,可怜兮兮地主动退缩:“哥,小的这就退下,祝你万寿无疆。”
谭梓陌冷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完全无视她的委曲求全:“再有下次,看我怎么骂你。”
苏晚满面真诚地连连点头,冲着阮季做了个委屈的表情,在谭梓陌松开她衣领的一瞬间,溜了出去。
走了几步,她又觉得哪儿不对,遂转身,畏手畏脚地替他们关上门,胆战心惊地回了妇产科。
07
在值班室撞见李怀儒时,苏晚条件反射似的紧张起来,站在门口礼貌地问候了一句李医生,不知道是应该转身离开,还是大方地走进去。
即便中午肖默城将话说得那么清楚,但苏晚也没有天真地以为李怀儒会一下就改变对她的看法,就上午对她的挑剔程度来看,她不得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相较之下,李怀儒就显得大方得多,看似碰巧遇见苏晚一般,淡漠地说:“正好,你来了就将上午的手术病例资料整理一下,明天送过去存档。”然后,将手上的一沓资料递到苏晚面前。
问话里表现碰巧、顺便的词语,在苏晚看来不过是他在故意等她的掩饰,看来连请三天假的影响,并没有因为上午的手术而减轻半分。
看着面前的一沓资料,苏晚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伸手去接,还是应该直接拒绝,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李医生,我想你记错了,这个事情好像不一定非要我做,我只是一个助产护士。”
“我现在没空,需要你帮我一下,难道也不可以?”
面对他的请求,她完全找不到理由来推辞,何况正如他所说,他很忙,忙得让她差点儿有些怀疑,这些来C大附院的产妇是不是从全国各地请来的托儿。
“是需要我现在就整理,还是等做完下午的手术之后再说?”苏晚接过他手上的一系列材料。下一场手术在半个小时后,她需要提前准备。
李怀儒倒没有刻意刁难:“等下午手术结束,到时候一起整理。”
在他面前不好直接发作的苏晚,只能干笑着满口答应,却在他转身后,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咒骂,将资料暂时存在更衣室的柜子里,打算等下午回去的时候,一并带回去做。
手术开始前,戴手套的时候,李怀儒似是无意地问:“你来医院多久了?”像是在故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按照转正算的话,三个月不到。”
本以为李怀儒应该会说几句,至少应该有个简短的评价,可他只是在她戴好手套后,转身朝手术台走去,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苏晚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整个下午的手术,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机械般地递着手术用品,帮他擦汗的时候还故意下手很重。
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苏晚的愤怒,李怀儒只是认真地做着手术,没再和她说过无关工作的话,直到手术结束。
最后一个病人手术时间较长,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天幕早已降了下来,玻璃窗外除却万家灯火在同夜色垂死挣扎,一切都慢慢沉寂下来。
苏晚本来想给肖默城打个电话,让他直接去楼下等自己,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手机已经开不了机,只好去办公室找他。
她到办公室的时候,肖默城不知道正在和谁打电话,站在窗前,背对着门的方向,在她进去的时候转头看了看,然后含含糊糊地挂掉电话。
即便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但苏晚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一丝谨慎,像是并不希望她知道对方是谁。
这种情况在他们之间是少有发生的。
挂掉电话的肖默城,将身上的白大褂脱了后,拿过苏晚抱着的一沓资料,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今天回家还要加班?”
苏晚哀怨地点了点头,顺势挽上肖默城的胳膊,只字不问刚才那个略显奇怪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