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骨真相
入皇城,天都黑了。皇城守卫见是九殿下,便恭敬的打开了皇城门,只是那马便留在了城门外的马棚里。
元卿一边疏松着筋骨一边朝着自己的寝殿六角阁走,六角阁地处皇城偏僻角落,通往六角阁的路没有点灯。元卿也早已习以为常,这份安静倒足以给他安全感。
他的心还没彻底放下,从六角阁的方向便飘忽来一盏灯,是三皇子元彻提着灯笼向元卿走来。
他不怀好意的笑着,在摇晃的烛光下十分可怖,还有那双眼睛,恨不得吞了元卿。
“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跟手握虎符的将军走那么近干什么?”话音刚落,三皇子便停在了元卿面前。
元卿只礼貌道了一句:“三哥。”
“表面上恭谨和顺,背地里却野心泛滥,你也太急切了吧。”
“三哥所言,元卿愧不敢当。”
“不敢当?呵......我告诉你,那一箭只是警告,若你再做不该做的事,我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死了也没人知道。”三皇子言出恶狠。
“三哥乃皇后所生,前途无量,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确实不太高明。”元卿再行一礼,便朝寝宫走去。
三皇子提着灯,看都没看他一眼:“和我抢东西,不怕咯着牙......”
元卿回到六角阁,却发现殿门大开着,屋子里烛台倒地,红纱破碎,玉鞘剑的玉鞘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剑则被刺在屋中供桌上,总之能有多乱就有多乱。
元卿皱了皱眉头,深呼吸一口气,蹲下身将破碎的玉片捡起,嘴里嘟囔了一句:“幼稚。”
他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将一层大殿收拾干净,折腾一天,疲惫不堪,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去了三楼望阁,在望阁上,他可以清楚看到勤政殿的灯有没有熄灭,那是皇帝处理政务会见大臣的地方。见那殿中灯火燃的稳健,他思虑片刻便更衣去勤政殿里寻父皇。
一袭淡紫衣,淡色小银冠,素纱披帛,他也终于打扮的像一个皇子了。
元卿走到勤政殿前,侍奴们刚要通报却被他阻止了,他只是自己叩响了勤政殿的门。
“何事?”殿里传来皇帝一声不耐烦的声音。
“父皇,儿臣有要事。”
“夜深了,朕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家国大事,刻不容缓!”元卿在争一个机会。
皇帝无奈,只得说了一句:“进来吧。”
元卿小心翼翼的推开大殿的门,在他进去后,侍奴又将门紧闭。元卿看到了皇帝伏案一堆奏章中,愁容满面。
“父皇为何事而愁?”元卿问道。
“五郡地方太守上奏,匪徒作乱,民有死伤,失财万金有余。”
“儿臣斗胆问一句,那五郡可都是在玉国北境不远处?”
皇帝一阵惊异的看着他:“是。”
“如此看来,定是那些山间匪徒见朝廷军队损失大半,无力管辖边境,故借此空当杀人敛财,而地方官员又无兵权,对于蛮横匪徒他们根本无力镇压。所以只得向朝廷求助。父皇是不是怕若自己派兵镇压,玉都便兵力空虚,若有人趁虚而入,则玉都危矣。”
皇帝叹息一声说:“正是啊......”
“儿臣以为,父皇该放权。”
听及放权二字,皇帝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放权?”
“放权并非让父皇放下所有的权利,而是要父皇选几个亲信去做混乱地方的督军,由他们在地方征集训练军队,督军直属父皇管辖,那样的话,兵权还是父皇的。”
“朕用尽半生扫平玉国的诸侯国,设立州郡。尤记当年,他们个个揭竿起义自立为皇的样子......”皇帝对元卿的说法很不满。
“父皇有震元军,他们会是您的左膀右臂。父皇有云罗天火,它会给玉国带来福泽。”
“天火已经灭了,这天下终究要朕来掌控。”
“儿臣以为,震元军全军覆没的根本就是全军倾囊而出不留余地......对于玉国的来说,震元军不仅仅是冲锋陷阵的军队,更多的是扭转乾坤的智谋,父皇信赖震元军,而不能将所有的兵都编入震元军,这样很是危险,一旦再如长寒关那般,我玉国可就一张王牌都没有了。”
“以你之见呢?”
“儿臣恳请父皇放下心中芥蒂,如今玉国国泰民安,百姓依赖于无战乱之玉国,军从百姓中来,他们势必为了安稳和平而拼尽全力。请陛下派出亲信督军前往混乱之处,维护地方安稳。而此次征收的震元军备军,请父皇下令,务必精中之精,因为赫家震元十八军阵,不仅仅是用来打仗的智慧,他们可以是军,可以是谋,可以是谍,归父皇调遣。震元军是玉国最后的王牌。”
“你今日来,就是与朕说这些的?”
元卿恭敬行礼道:“自然不是,儿臣只是看父皇愁容满面,想尽一己之力为父皇排忧解难罢了。其实儿臣此次前来,是想求父皇一件事。”
“说。”
“儿臣多年来养在皇城,受父皇及天下恩泽,深感愧疚。母亲在时,常教导儿臣,身为皇家子孙,保家卫国势必冲在最前才不负皇恩。故,儿臣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入震元军,为国尽忠。”
“你的母亲还算识大体,把你教育的不错。”
元卿听之,心中一阵寒凉。
皇帝思虑片刻,想来他只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无权无势无党羽,想要为国尽忠弥补愧疚,就随他去:“准。”
元卿跪地深深一拜:“多谢父皇成全,儿臣定为玉国万死不辞......”
他的心冷的和冰一样......
离开勤政殿,回到六角阁,刚回来时的疲惫一扫而光,二楼卧房,他伏案桌前,昏黄烛火下是母亲留下的几张旧纸,皱巴巴的纸上写着许多他看不懂的话,还有他看不懂的符文......
想了五年,他都没能明白母亲留给自己这几张纸的意图。
他还记得,母亲临终之时,化羽宫里,除了他外,空无一人,满庭落叶,天色阴翳。
母亲的眼睛里透着不甘,她抓着元卿的手,指甲都嵌入他的肉里,她满心的恨与不甘支撑着病弱之躯,突然她卸去全身力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双目木然的留下了一滴泪,她用最后的力气对元卿说:“他枉顾真情,视人为草木枯石。我要你夺了他的国,诛了他的心!”
温妃含恨而终,化羽殿里如同冷宫一般,即便她说出心中所恨也无人听见。
他守着母亲的尸首一夜,第二天一早亲自报与皇帝温妃已去的消息,可皇帝却下旨将她草草葬了,至今他都不知母亲陵寝何处......
落叶随风扫堂前,母亲宛如那落叶,等到春天来了,枝上花叶繁盛,落叶.......呵......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元卿执笔临摹着那些符文,他坚信,只有一笔一笔画下来,才会参透其中道理......
勤政殿里灯火息,皇帝宿在了哪里,他提着一方烛台,打开了勤政殿一道空洞墙壁伪装的暗门。
烛光渐渐把黑暗照亮,他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黑暗里所有的烛台,以手中烛火点亮了灯,只见一寒铁巨龙盘卧在黑暗之中,仿佛马上就会睁开眼睛腾空而起。
皇帝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了龙的眼睛,铁龙骤然睁开了眼睛,鳞片骤然乍起,在鳞片下藏着的,是一个个传国玉玺......
玉都实行宵禁,午夜后,连得意楼都安静无比。赫十方睡不着,他自己下了楼悄悄去了后院,后院里有一口井,井中恰好装着月亮。
还记得上次月亮这么干净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赫震与赫十方谈心。
“玉国疆域如此广阔,都是震元军的拼死争来的。”赫震说道。
“在儿子看来,皇帝以为臣为君死,都理所应当,可那些被征服被掠夺疆土的百姓,却恨毒了震元军。”
“为臣者,是君主的剑,也是君主的盾。玉国皇帝心中有天下,他知道,天下一统才是避免争端的根本,父亲愿意为了他的一统大业,倾尽一生。”
“可是父亲,儿子倒觉得,皇帝只是想要天下,并没有半分为天下万民考虑的意思。”
“他是皇帝。总有一天他会去想的。”
“父亲,我......我无习武之根骨,也无排兵布阵的能力,我怕是不能为父亲分忧。”
“父亲一生浴血奋战,为这个玉国做的已经够多了。父亲不强求你。”
赫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放到了赫十方手里,那块玉牌通体晶莹触手生温:“此玉名为天雪,父亲从哪得来的?”
“一位故人相赠......若将来,你不能撑起震元军,就拿着这玉牌去找当今皇帝。”
赫十方拿着那玉牌暗自落泪,往日犹在眼前。可自己终究是个没用的人,怕是会污了父亲一生的忠义。
秋夜里凉,他坐了许久,发上落满了露珠......等到月亮渐渐失了光色,他才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解发带,落白衣,他想要休憩片刻,却见眼前出现了那个红衣男人......
他目光冷峻的看着赫十方。
“你是何时进来的!”赫十方警惕道。只见一道道寒光闪闪的飞镖如花般盛放在赫十方眼前,只一眨眼的功夫,赫十方就被飞镖所携的红丝束缚,墙壁门窗上插满了飞镖,而他就在这个飞镖与红线织就的网中动弹不得。
“我说过,我是你的主子!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若违背我,我大可把这命收回去。”
这奇怪的丝线竟然让赫十方的皮肤有了灼烧感......
“我并未要你救我!我死了好歹是为国而死,可我活着,却要面对所有的罪责,让震元军全军覆没的罪责!”
红衣男人抓紧了一根红色的丝线,却见赫十方以遍体鳞伤,血顺着丝线向下滴。
“震元军的威名,想必很多国家都领教了......只是,震元军溃败于有勇无谋的悍宇国之手,着实有些可惜.......”
“任何阵法在强敌面前都是无用的。”
“你就如此看待自己的绝学吗?呵......赫震还在时,玉国有两支军队,一支是震元军,一支是皇帝直接管辖的昊龙军。若真是国难当头,昊龙军为何半分缓手都不施予?还有,现在,震元军旧部将士全部死去,新的震元军,也是皇帝直接管辖。他想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来将这个最大的威胁除去。”
此语如同当头棒喝,赫十方也有奋力的怀疑过,可是他找不到理由,他归来时,皇帝对自己的惊异,冷漠,就好像自己是个意外一样......
“所以,我能活着回来,就是他的计划之外?”赫十方心痛道。
“记得,我让你活,是想帮你,好好的活着,为你,为你父亲,为震元军报仇......”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玉国皇帝拿了我的东西,只有你能帮我拿回来.......还有,不要违背我的意愿,留着命好好看一场好戏。”
飞镖骤然消失,那个红衣男人也消失了,赫十方沉重的摔在地板上,他握着那天雪,轻声抽泣着......他为他的父亲,他的震元军不值。
“没事吧?”门外相春秋听到声响前来问道。
“没事,摔了一跤。”他赶紧起身将屋子里的灯火息了,卧床缩在被子里,他眼泪莹莹,此刻孤立无援......他没有知觉的身子让他感觉自己是个游魂,这个世界与他无关一样。
我们把江山交付,最后竟然连埋骨之地都没有......为什么,又凭什么......
此时赫十方心头生出阵阵凉意,本该死去的人,又回来了,他要面对的,又是怎样的刀山火海......
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谁!”赫十方警惕道。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的点亮了房间里的灯,是相春秋。他看到了赫十方浸染血迹的被褥,平静的对他说:“需要帮忙吗?”
“不必。”赫十方面朝里侧冷冷回绝。
相春秋只当他是一时之气没有在意,他走到赫十方身边道:“天下合一很难,但总的有人去做。战争总有流血和牺牲。”
“所以,震元军应该如此?”
“你若站在人臣之位思之,定然是百般寒心,若你在君主之位思之......”
赫十方猛然坐起身来:“你,你听到了什么?”
相春秋笑着说道:“都听到了啊。”他伸出手来,趁赫十方不备把他手中的天雪坠子拿了过来:“此等宝物,天下只有一块......竟然在你这个倒霉鬼手里。”
“还给我!”赫十方急切的去他手里夺,只见相春秋无比轻松的说:“你现在还配不上它。”
“你如何得知天雪的?”
“我是个商人。知晓奇珍异宝无数。玉国广大,很多人都是异乡人,他们也曾家破人亡,手中握着聊以寄托相思的东西死死不放,但是后来,他们把相思之物当给了我......”
“为什么?”
“因为,他们得活着。将军若还是不能忘怀小仇小怨,就当我相某什么都没说。这天雪我收下了。”相春秋从袖间取出一支旧铜色烟斗,烟斗里还放着一撮捏碎的红色花瓣,“就当我当给你的。这个可以治你的伤。”
相春秋说完潇洒的走出房门,赫十方追去,想要说什么,却被相春秋拦住了:“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也是异乡人。”房门紧闭,赫十方木然的站在门后,他拿起那个烟斗,花瓣的芳香化作红色的烟,烟附着在他伤口上,他的伤口愈合了......
“异乡人......异乡人......原来你们都曾孤立无援......他听到了我与那红衣男子的对话,为什么还这样淡然......呵……也对,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