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天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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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宗澜

等到元卿赶回军营太阳快下山了。

军队阵形也松松垮垮……看来,赫十方并没有走出营帐。

不知谁小声喊了一句:“元卿回来了。”松散的阵形立刻变得挺拔整齐。

从早上到现在,他们站了一天滴水未进,元卿心生怜悯,就说了句:“散了吧,做饭去!”

男人们的快乐从来都简单,他们明明刚刚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了,现在生龙活虎……他们拾起自己打来的猎物,和同伴们一起回营造饭。

三千人嗖的一下就都消失了,营帐外,升起袅袅炊烟……

元卿收起自己惊异的下巴,跑去了将军营帐,光从营帐一侧的窗口斜进来,正照在赫十方身上,他伏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将军!将士们在生火造饭!你想吃什么?”

帐子里一片死寂,元卿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他跑去赫十方身边摇了摇他的身子,僵硬冰冷……元卿顿时血由全身挤在了心脏,他四肢冰冷,脑袋是空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就这么握着赫十方的双肩,僵了好久,才缓缓的伏在桌案上,头朝向赫十方,泪把桌上的纸都打湿了……

“我才不要记得你的样子……”他负气似的将头转向另一边,又哭着转回来。赫十方却睁着眼睛看着他……两个人伏在桌上,四目相对。

“你没死……”元卿哭笑不得的样子很好笑,他赶紧坐起身,用衣袖擦净涕泪相和流的一张脸……

赫十方也缓缓直起身看着他说道:“这……这是我的衣服……”

元卿突然笑起来,他不顾自己此时的难看。

“你怎么回事啊?吓死我了!”

“我只是累了……我没有知觉,你声音大点我就能听到了……”

“刚刚我整个人都空了……我以为,我又要是一个孤零零的空壳了。”

“哎……难得困倦,被人惊扰好梦。”

赫十方手托着下巴,光斜照他脸上,元卿看着他的样子,心剧烈的痛着,这个活生生的人,身体是冰冷的……元卿有些分不清生与死……

生与死可以跨越界限,可终究有一道界限……他清楚的记得,那云罗篇中记载的还生尸咒,为死去之人搏一场执念……

在元卿面前的,是否只是一个执念呢?

“我能抱抱你吗?”

“随意,反正我也感受不到。”

元卿缓缓靠近他,张开双臂将两个胸膛贴在了一起。

赫十方的眼神有些许慌乱……眉目间闪过一丝愁绪……

“元卿!我看到你跑进来了,大伙做的鱼可香了!”憨厚可爱的壮小伙北齐兴冲冲的端着鱼跑进了营帐,他本就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更弯了……

他转过身去,端着鱼倒着走,边走边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把鱼放在桌上后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拥抱的两个人被看了个正着……

“这般没有规矩!”赫十方气愤的低声说。

“一个人把军营当作家,怎会守一些繁文缛节?再说了,他们刚来第二天而已,又不是神仙,哪就这么快改过来了。”元卿看着赫十方说道。

赫十方看他依旧抱着自己冷冷的说了一句:“可以放开了吧。”

元卿则耍起赖来:“你又没知觉,我多抱一会儿怎么了?再说了,你刚刚装死吓到我了,我得要回我的损失……”他说着头便往赫十方肩上搭。赫十方冷漠的站起身来,他不顾元卿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一直没轻没重的,仿佛别人也没有知觉一样。

“你这人真是的,总是没轻没重!”元卿起身边揉摔痛的胳膊边说道。

“你知道盲人吗?他们在黑暗里依靠触觉。我与他们没什么不同,我依靠的只是一双眼睛而已。”他说完就出去了。

元卿想不明白他的话,所以就闭上眼睛演起了盲人……

顿时耳边嘈杂声音传来,而他身在无边混沌里,双掌乱摸着,却什么都摸不到……他好像有点理解赫十方的感受了……

见赫十方出来,吃的正开心的将士们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而赫十方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一个个的走过军帐,像是视察似的。

“半个时辰后,不许再见明火。”赫十方道。

将士们犹如得到特赦一般,高吼一声:“是!”

赫十方巡查结束,走进营帐,那元卿倒是蛮不客气的自己吃了鱼,出于良心,他给赫十方剩了一半:,“你说,男人是不是做饭比较有天赋啊!平时粗枝大条的,做起饭来,倒是十分惊喜。”

赫十方坐在桌前,翻看他那本万国策,元卿看着那书封倒是挺新的:“你的书又重新修过了?”

“谁告诉你,万国策只有一本了?”

元卿顿时两眼放光的说:“那能把你看完的那本借我看看吗?”

赫十方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吃你的鱼吧。”

“这是我给你留的。”

“我不能吃,不能喝,否则,身体腐化的更快,你,这么快就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了?”

待赫十方看向他时,桌面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擦的放光的那种,元卿做作的笑着:“将军大人,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看书不是更好吗?”

赫十方看不过去他这种做作的样子,一本旧书啪的丢了过去。

元卿倒是脸皮厚,顿时换了一种姿态,端正的坐在桌前,如获至宝的捧着那本书看,两个人就并排而坐,两个影,一盏灯……

营帐里,灯油快散尽了……

“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精彩。真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全都看一遍。”

赫十方瞥了一眼快枯竭的灯油,把书合上,那砚台一压,起身道:“睡吧。”

“你先睡……我再……”元卿一句“我再看一会”没说完,赫十方便顺手也把灯熄了。

元卿耍脾气似的把书往桌上一扔,跑去了床上。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不喜欢灯亮着。”赫十方说这句话时,元卿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他伸出手去,赫十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别碰我!”

元卿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吓的几乎跌下床去,他赶忙去寻火折子点灯,却听赫十方卑微的说了一句:“求你……不要点灯……”

“你怎么了?”元卿问。

“没事。”

可元卿明明听到了骨头粉碎的声音……

元卿顾不得那么多,他还是点亮了灯……他拿着烛台走近赫十方,他疼的蜷缩一起,表情狰狞……与他平日里看到的孤傲模样,根本就是两个人……此时灯油散尽了……

“我该怎么帮你?”元卿此时冷静了下来。

“不要帮我。”

“你会疼死的。”

“不会。你就躺在旁边,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我得帮你!”

“你帮不了!”

元卿握住了他蜷缩成爪的手,那手蜷缩的力量就像是机械一般,赫十方的另一只手在拼命的把元卿的手往外推,可是元卿也是个固执到底的人,他就死死抓住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想摆脱元卿,元卿就握住他两只手,他在他身边,就不会袖手旁观。

不知过了多久,赫十方身上的力量慢慢松懈下来,他可能是太累了,渐渐睡着了,而元卿不敢睡,他就看着他,能记一刻是一刻。当生命标注了期限,能做的也唯有珍惜而已。

路上颠簸几日,走的还不算太远的宗澜回到了玉都。

在宗府,兵部大臣宗恕老泪纵横的迎他回来,宗澜却什么话也没说。

“澜儿怕是怪我了……”宗恕有些难过。

“大人为少爷挣了个好前程,他怎会怪您呢,怕是一路劳顿太累,不知与大人说什么罢了。”侍从安慰道。

“他若像平日里朝我要这要那,和我绊几句嘴倒也罢了,他如今一句话也不说,我倒是更担心了。”

“大人只是太思念少爷了。”

宗恕唉声叹气的回了房间,偌大宗府安静的很。

在玉都,重臣的宅院都修葺华丽,而奴仆却很少。皇帝说,家宅奴仆不得多于五十。

宗澜梳洗完毕,便随着侍从一同去了宗恕那里用晚餐。

一桌菜肴,侍从们都离开了。

偌大的房间就剩父子两人。

“澜儿,为父平时对你照顾不周,今日你能回来,为父必将好好补偿你。”

“不必了。没有什么可补偿的。”

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

“我会尽心给陛下贺寿,儿子准备了一个惊喜给陛下。”

“可否说给为父听听?”

“到时候父亲就知道了,而且,作为这次寿宴的主持者,父亲不必特意为我安排……我只在众人贺寿之后为陛下献上我的心意……”宗澜站起身来,为宗恕躬身行礼:“父亲苦心为我安排与公主的婚事,苦心调我回来,这些儿子都记在心里……我必不会叫父亲失望。”

宗澜说完,转身就走了。一大桌子的菜,只剩宗恕一个人吃。宗恕端起盘子大口大口的吃,他想起从来挨饿的日子,他与当今的皇帝陛下曾被诸侯王围困在一个山谷中一个月,他们躲在山洞里与那些诸侯王纠缠……那时,昊龙军已溃败,诸侯王们只要找到这个玉国的血脉,杀了他,玉国王朝的历史将从此改写了……在如此危难时刻,是震元军的出现逆转了战局,他们击退了诸侯王们的军队,给了昊龙军一个喘息的机会,后来,在震元军帮助下,昊龙军成功击退各路诸侯的兵马,玉国内恢复了平静。玉国皇帝,把所有的诸侯王全部杀死,丢在了他曾被困的山谷。每一次战争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就是一次大的创伤,诸侯纷乱的恶果是几乎五年的颗粒无收……饿殍遍地……

那个时候是相春秋的到来,拯救了这个微弱的国家,他有遍布天下的商队,他有钱,也有粮,一时间是玉国神明般的存在。

玉国皇帝向他借贷,发展昊龙军,又留住了震元军。三十余年,才将所有欠款还清。他是皇帝看在眼里怀疑在心却又不敢动的人,他很神秘,没有人知道他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也没有人敢去赌,伤了他,代价是不是承受得起。

宗恕酒足饭饱,他叫侍从备了马车,向春秋典当行驶去。

他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着,在梦里盘算到底该送陛下一个什么宝贝作为贺礼……

自从皇后逼迫元初嫁给宗澜开始,元初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依旧每天笑着,和侍女们玩笑,可笑的却那么刻意。

三皇子元彻也常来看她,他们也会在一起坐上好一会儿,可却不似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元彻从心里愧疚,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厌弃。在这个皇城里,自己的父亲是个对皇权有绝对控制欲的人,在这等“父爱母爱”下,他宛如艰难求生的乞丐……

训练营里,敲响了晨钟……

没到午夜,赫十方就会痛苦一阵,元卿为了照顾他,几乎夜里不怎么睡觉。

他迷迷糊糊的敲响沉重,拿起铁鞭,揉揉眼睛,却见高台下,将士们一个个手握长枪站在那里好好的看着元卿,还时不时的笑出声来,元卿甩甩鞭子,提气说:“笑什么笑!阵形!”

将士们拉开距离挥舞长枪训练着,元卿耳边传来一阵阵锋刃刺破空气的抖厉声。

他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回转着,此时北齐机灵的看看周围,将军未来,便悄悄的出了队伍,他跑去元卿身后,元卿一个转身长鞭一挥,将他手中长枪锁了出来,元卿一见是北齐,有些气恼道:“不好好训练,你干嘛啊!”

“别气啊,将军不在。”北齐神秘兮兮的靠近元卿说,“咱哥俩别隐瞒了。你们两个好歹注意点,大家又不瞎。”

“你们是不瞎,但是会瞎猜。”元卿扔掉铁鞭,坐在地上,手托着下巴,几乎要睡着了。

“我们能没根据的瞎猜吗?我那天看你俩抱一起了,怎么回事?”北齐坏笑着。

“别笑的这么贱行吗?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那自从你来军营后,每天都挂两个黑眼圈,还不是一夜都在……”

元卿上去一巴掌打了北齐脑袋一下:“想什么呢!我离开家后睡不好,我这不是在适应吗。”

“哦……一切理由都合乎常理,一切也只是理由……”北齐坏笑着说。

“你还笑!我们两个大男人能干什么!”

“男人怎么了?你这般如花似玉,他那般人间绝色……”

元卿低下头,心中烦乱的很,他不想再听北齐在这里纠缠乱猜,便喊了一句:“将军来了!”

果然很好用,那家伙一溜烟的回到了队伍中,演出一副训练很认真很吃力的样子……

不过,将军真的来了。

“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有话对他们说。”

元卿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入营帐里睡觉去了。

赫十方看着训练有素的队伍,说道:“三日后,我们要去乾坤一落园为当今皇帝贺寿。”

“我们的兵器十分有限,所以,接下来各位要从林中取材自己做一把称手的弓和箭。我们在寿宴之日用。”

顿时,队伍的训练停了下来。

有一位军长站了出来:“我们的箭是无头箭,我们的弓是要拉圆的弓?”

“对。”赫十方肯定道,“从现在开始,到明日日落时分,把做好的弓箭带回来。但有一点,不许离开林子,更不能离开新兵训练营。”

将士个个藏着即将撒欢的兴奋,给将军行礼后,涌入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