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后的盛装
经过几个月的成长,一木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过为了把一个婴儿演得逼真,在奶妈和宫女在场的时候,她经常故意使用“生物大杀器”。奶妈也不是第一次带孩子,又极为可怜一木的身世,照顾上还算周到。宫女们亲历了道一木的降生礼,又听到了北月幽的占卜消息,再对比下婉妃所生皇子在转世大礼上的待遇,私下里跟着其他宫的宫女们对比,都恨自己运气不好,没有机会照顾到一个好的主子,日后不说飞黄腾达,就连多拿些赏钱都是奢望之事。本就是愤懑不平,再加上要照顾婴儿的吃喝拉撒,自然怨气更重。只要外人不在,宫女们抱怨自己命不好的时候,就开始数落道一木。
“也不知道这短命鬼什么时候被阎王爷收走,咱们这么忙下去真是毫无意义。”
“是啊,你看,别人家的主子以后可是要当天刹神师的,那身边伺候的人,将来不也是鸡犬升天嘛。”
自从降生礼以来,一木已经听了太多这样的话。一开始投身为公主的那种欣喜感早已荡然无存,她看到的更多是人性的淡漠和残酷。在这样的处境中,母亲忍辱负重的爱和智慧更加让她感动。她现在特别希望赶快长大,挣脱这个身体的束缚,学好一身本领,回敬那些伤害她的人,安慰母亲,拯救这个奄奄一息的皇室家族。
宫女们偶尔看到这婴儿不像孩童般的深沉模样,只当这是呆滞的表现。
又是一个寻常的日子,一木从冷月嘴里听说冷禅和齐澜从朗界回来了,她很好奇为何冷禅没有来皇后的寝宫看她。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看到母亲叫了花荣,说要为她盛装打扮。母后平日里的装扮,一般也就是叫宫女服侍,这次却叫了花荣。据一木从宫女太监谈话里了解到的,最近宫里并没有什么盛大的典礼,一木一时不知母后装扮竟是为何意。
侍女们搬了一个雕花精美的金色箱子放下,母后拿了一把钥匙,轻轻打开,双手有些颤抖。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叠整齐的闪着光泽的服饰。
而后殿门紧关,花荣嘱托外面的侍女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母后把服饰穿好,异常小心地整理每个细节。一木这才看清这服饰的样子,虽然她没见过当年母亲封后大典的场景,却从这服饰的华丽程度上能猜出这应该是她封后时穿的衣服。一席宽大华丽的金丝薄缕织成的凤袍下,搭配着金色的朝裙,裙上缀满了手工绣成的凤凰,带着一种厚重的质感。内搭的紫色朝褂,每一个细节都写满了主人身份的尊贵。
母后坐在镜子面前,开始整理头饰。她的头发散落下来,到腰那么长,黑长的直发里,偶尔跳出几根白色的头发,花荣看到后,也不告知北月武,轻轻地给拔掉了。然后给皇后梳头、加发饰,最后戴上那镶满珠宝、色泽艳丽,光彩照人的凤冠。
这个过程缓慢而安静。往常进行这样的装扮,身边总归要围满了侍女和太监才对。
此时的空气里却带着一种悲伤的气氛。
母后打扮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站起来。
花荣又帮忙整理了下头饰,笑了一下:“真好看,再好好看看吧。”
母后扭过头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漾出泪水。
一木也跟着心痛,她怕母后会做出什么绝望的事情,担心地挥舞着手脚,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别,别!”
母后悲伤的表情里多了一些感动,她站着,很隆重地走了几步,而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坐下来,开始很麻利地去掉凤冠和头饰、拆散头发,脱掉这一身封后的服装,只留下贴身的白色素衣,而后换上普通妃子才穿的一席淡紫色长衣,连防御风雪的袍子,也换成了黯淡的素色。
与她盛装打扮相比,这个过程极为迅速。
“难道是我的父亲要废后?”一木心想,心里忍不住开始恨那个窝囊的老爹。
午后天气晴好。雪界的皇宫一片明媚。
北月武着了一身素衣素袍,手里端着一叠华服,向婉妃所居的冠华宫走去。身后一排侍从跟着,冷月和花荣陪伴左右,一木就在冷月的怀里,看着母亲走她这一生极为艰难的一段路。
这个长长的队伍,在皇宫里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有人去禀报亚宁王,此时他烂醉于嫔妃之中,听闻消息,想派人去阻拦,却最终又不了了之。他知道北月武定了的事情,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婉妃早已得到消息,她倒也不谦逊,穿了一身贵气的紫色华袍,让太监搬了一把椅子,她就端坐在冠华宫的门口,看着北月武一步步走近。婉妃历来高调,她之所以选择坐在门口,就是想让入得这宫门和入不得这宫门的人,都见证这一幕。
北月武行至婉妃面前,在众人错愕的感叹中,跪了下来:
“本宫早年承蒙错爱,得此皇后之位,却终究是能力不济,在其位不能谋其事。本宫今日幡然悔悟,既然亚宁王终日寻欢问乐,不能理事,不如就由本宫主动提请废除本宫皇后之位,降为普通妃子,本宫也恳请从武和宫搬入古云庵,削减随从侍卫,以后半生之青灯苦佛,忏悔前日之荣享奢华。本宫也恳请将本宫所生皇子道一川和公主道一木降为庶民,由本宫带到庵里养大。以后他们将从皇族除名,永不再接受皇族的任何加封。”
“哈哈哈,你倒是识时务。”婉妃一向性格张扬放肆,此时此刻,她内心弥漫着征服者的喜悦。
“不过有一个要求,既然要入庵修行,那你身边就不要留随从和侍卫了,带去的人多,对庵里也是一种负担。你是去忏悔赎罪,又不是去享乐。”
冷月和花荣听到碧婉此番话,立即跪下,花荣道:“婉妃娘娘,古月庵远在青峰山,去程艰难,高山之上环境艰苦,依北月武前半生之娇生惯养,一个人怎可养活这两个孩子。幽天刹既已答应娘娘转世托生之事,还请娘娘不要将武后及其子女赶入绝路,否则,于幽天刹会造成不义。
如今道承天皇子年龄尚小,又背负天刹的身份,娘娘为人做事,该以道义为重,方能为天刹皇子铺平道路,助其成长为雪界最伟大的天刹神师。我和冷月此前服侍武后,也受幽天刹生前嘱托,要我们尽照顾之责。道承天即是幽天刹的继承者,又是娘娘的儿子,那幽天刹的嘱托也是娘娘要帮忙去完成的。恳请娘娘允许我和冷月随北月武一同去往古月庵,待一川和一木长大,我二人尽可听娘娘发落。”
“是她自己要求前去古月庵那种地方,怎可说我不顾道义呢。不过既然你们提出来了,那就允许你和冷月一同前去。不过我会亲自派人护送你们过去,一定帮你们老老实实平安到达古月庵。”
婉妃特意把“平安”两个字咬得很重。
婉妃命侍从收了北月武献来的衣服,正欲站起离开,却见两个人影飞速跑到面前,跪下说道:“冷禅、齐澜跪请娘娘收留。”
碧婉定睛看清楚了二人,由惊变喜:“哈哈哈,你们两个这是演的哪一出?你二人不是出去查黑衣人了吗,看来此行收获颇多,回来一个个都变聪明了这么多。”
冷禅说:“我二人归来,才发现皇后娘娘已经自废其位,天刹神师也已仙寂,微臣眷恋雪都,并无意前往古月庵,故请娘娘收留,微臣愿以犬马之力,为娘娘分忧解难。”
齐澜也跟着附和:“草民愿以犬马之力,为娘娘分忧解难。”
北月武和冷月、花荣看到此情此景,心凉了大半。冷月震惊之余,心里多了很多愤怒。她怒视着冷禅,但此时冷禅正跪着,面朝地面,没有看她的意思。
冷月:“哥哥,长这么大,我真是错看你了,我鄙视你!还有你,齐澜!你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怎么会迷了心窍,喜欢上你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
“住嘴!跟随婉妃娘娘岂是忘恩负义之事!”北月武喝止住了愤怒的冷月。
花荣也望向齐澜,对方低头回避她的目光。
碧婉看她三人一时的灰心丧气,又多了一份快感:“哈哈哈,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男人,我想你们每个人应该都深有感触。这份苦涩可以留着,去古云庵的路上用来下饭吃。”
转头又吩咐冷禅和齐澜:“你们二人,以后跟着林大师,他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要是不听话,林大师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站在一旁的林建男一听,满脸堆笑,马上走上前去扣头谢恩:“谢谢娘娘恩赐,微臣定当好好管教这两位门客,保证指教到让您满意!”林建男说完,朝着冷禅和齐澜得意地看了看。
一木心里感到悲凉之余,也觉得特别突然,依她对冷禅的了解,觉得他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虽是第一次见到齐澜,可她觉得依花荣姑姑一身清奇的风骨,她所喜欢的人,又怎可能是这世间不讲情义、见利忘义的油腻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