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柏舟
庭院落叶干净的扫在一团,院前立着坑坑洼洼的石椅。一旁原本是栽有几株月季的,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下来,稀稀拉拉的被雨水打弯了。
掉光了叶子的李子树,静默的看着树下的公主。解荻的母妃原本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原本她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公主。而不是现在,一个无人问津、疯疯癫癫的弃妃,一位豆蔻年华面对深红色宫墙的公主。
“绿商,皇上来了吗?”发髻散开又哭又笑的妇人对着昏暗的镜子问着
解荻弯下腰,右手搭在左手上,行了一个万福。语气掩盖不住的欢悦,替她理好满是褶皱的青色布衣:“来了来了,这后宫谁不知道娘娘美艳,皇上一见保不准多喜欢。”
闻言后,沈淮扉也苍白的脸也飞快地有一抹彩霞,粗布麻衣难掩真国色。温柔斑斓的眼中迸射出绚烂的光,颜色较淡的唇边挂上淡雅的笑容。不难见,这位贵妃年轻之时芙蓉之姿,惊为天人。
安稳住她之后,解荻才向她俯身,毕恭毕敬拉上了门。
冷宫之中,鸦雀甚多,荒凉惨败的凄清浸满了这一方天地。不少的妃子,也是一人哭闹,一人巧言。一听见动静后,顶着花花绿绿的衣裳疯出来,嘴里振振有词:“皇上来了,他来看我了。”
戴着顶戴,穿着紫袍布衣缓缓地走在宫道,樱红色的流苏在眼前晃荡,目光紧紧落在前面一人的脚跟上。能在冷宫活下来,解荻做的不止安抚沈淮扉也那么简单。她要活下去,就要放低姿态,跪下去求现在的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
纱布包浆的琉璃宫灯挂在宫角上,眼前是绣着金线镶着明珠的凤屐。解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右腿微微后收,保持标准的宫姿。“皇后娘娘,求您···”皇后流盼的美目一丝嘲讽,很是趣味的看着跪在跟前的人。解荻咬了咬下唇,眼泪忍不住下坠,又冲她深深一拜“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赏奴婢一口饭。”
周围有笑声,指甲掐在土中,解荻只敢把头压的更低。皇后心情倒是极为不错,笑言:“这是怎么了,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御花园里香气逼人,醉人心扉。解荻心里凉了下去,压住哽咽,这话,不就是要她···
“皇后娘娘,贱婢恳求您救救我···”皇后唇边的笑容更深,很是满意挥挥手:“小顺子,你看着办吧!”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记忆在总管太监的呵斥声中拉回“小贱种,丢了魂了你。”解荻连忙弯下腰,讨好的提着太监手里的物什。在后宫,温饱都是个问题,长期下来,她再好的姿色也败光了。看上去,倒是和普通的男子相差无异,只是矮了些。
谄媚的笑着,恭维了太监几句,那总管太监脸色才好转了些。市场极度喧嚣,宽阔的街道吆喝声起起伏伏。
清点完数目后,弯着腰大手指放在空白处,递给总管:“小的看了一遍,数目核对正常。”
满脸横肉的太监,应上一声,鄙夷道:“狗东西,长大你的眼珠子,华妃娘娘要的木桃伞哪里去了。”
“是小的不中用,多谢大人指点。”解荻钦佩的看着总管,又低下头
太监敷衍的答应着,天边瑰丽的玫红如火如荼,太阳上来了。但几个人也累的慌,眼珠转了转,清了清嗓子:“这样,你去北部的兵库,晚些时候再到这会和。”
舔了舔干涸裂开的嘴唇,北部,走上几个时辰都难到。这总管太监,故意刁难,多半也是受了那位的指示。解荻掏出两文钱,抵在桌前,茶色的木桌上粘着水汽。茶摊的老板为她呈上一碗,两两无言。一旁的几人,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她敛下眉目。
越是如此,越是不显。神色平常的饮完一盏茶之后,不起眼的离开。她走后,不出一寸。就有人轻声一笑:“是个姑娘,稀奇。”亮出一双眼睛,对视几秒之后。讥笑在她的脸上,转瞬即过。有什么稀奇的,为了活下去。
这些人真好笑,荣华富贵的他们怎么知道冬天多冷、夏天多热···
担上木担抗在肩膀上,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入荒凉的朱红宫宅中。她眉目顺从,波澜不惊看不见她的色彩。
作为一个宫人,她的差事比一般人多上一半,原以为这样可以护住冷宫中的艳色。兜兜转转回来看,她和命运难以较量。
手中提着空褛的红木食盘,朝冷宫缓步前行。路边的宫女神色翩然,窃窃私语着,不少人投来辛灾乐祸的目光“唉,那个疯子贵妃可算是完了。”
解荻一股寒流从头顶留下来,脚下的步子艰难的移开。
“谁叫她不知死活,去拦皇上的轿子。”
···
食盘摔在地上,里面的糕点落了一地。
她的母妃,是被人污蔑通奸进的冷宫。外人都明白,皇室不许这样的污点,哪怕是假的···
你想活着吗?“我想···”可活着,很难啊。
雨下得很大,还有雷声。那位贵妃,最是怕雷的。
雨水延着她的脸颊滑落,她歇斯底里的喊着:“娘娘···”回应她的只是轰隆的雷声,解荻怎会不知,此时的皇上和谁在一起风花雪月。站在宫殿前看守的婢女听得浑身不自在,用余光扫了扫另一位看守的婢子,见她脸色也不是多好。
远隔十几米,有着灌耳的雷声,可那磕头声仍传达到人心。青石砖上的血印,没能被滂沱大雨冲刷掉。“惊扰圣驾,此罪当诛;心念数年,盼求一见,此罪何有···”解荻扯着嗓子吼着,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晒笑,接着同宁泛舟下棋:“宁将军,你走神了,莫不是瞧不起朕的棋艺?”宁泛舟道:“皇上的棋艺之高超,罕世少见,只是···”皇后温声笑道:“宁家小子,你偏是心软的。”殿内柔情蜜意,殿外杜鹃啼血。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她还是死了,好的是留了个全尸。听说,还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宁小侯爷开口求情,说是碎尸难看,留个全尸。她就算是死了,解荻也不能把她接着留在宫廷。解荻把她藏在恭桶里,拉了出去。
鬼鬼祟祟,左顾右盼,还演的一本正经。
宁泛舟见这人颇为眼熟,似乎是茶馆的那个小太监。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路,车辙撵了一路。根据他的经验,这车上有个死人。沙场上,他几乎都是抱着尸体睡觉,这个气味是掩盖不住的。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解荻卸下车,用袖子把她的脸擦干净:“就这里了,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娘娘。”
“这里会有山花,风一吹就会掀起来,全部的花瓣都在四处飞舞。会有冬眠过后睁开眼的春天,会有你想看见的复苏,你会喜欢的···”
短暂沉默之后,宁泛舟想起,他与皇上对弈时说的那番话:“万岁爷,留个全尸,这样怪难看的。”
明德为难的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女子,自己那万岁爷也是看着她。光逆在她的背上,清瘦又坚强。果真是贵妃娘娘,一套抹布也能出色。心下叹气,秉持着奴才的原则,退在身后。“皇上,我欠荻儿甚多。”传闻疯了的贵妃娘娘,不见一丝癫狂,她缓缓一拜:“臣妾,愿皇上享这江山千秋万代。”
“皇上,臣妾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