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事業必勝心法之乾坤大挪移

《事業必勝心法之乾坤大挪移》工作坊原來由大學事業中心舉辦，每週一課，共有四課。

修練任何門派，當自紮馬開始；必勝心法，更要打好根基。怎知入門一看，人馬頗為沓雜，惟是大家閒坐在椅子上，沒有人在站樁，沒有人在拉筋。

位居中樞者自是主持老師。老師雖然挺胸昂首直視，唯是整套深藍西服白襯衫寬條領帶黑皮鞋，完全行政人員裝束；仔細再看，手中無刀無劍無义無戟，祇握無線雷射簡報器，一絲一縷武術宗師派頭也沒有。志強至此，不禁暗暗失望。

但是，人不可以貌相：這位觀之不似武術宗師的阿Sir第一個問題已經清晰到位，劍指命門：「諸君在座，皆心存一念，是拿取職位在手（The only agenda that you are here is to get a job）。」

中。

無用多言。

「拿取職位在手，是Acquire。」清楚明白。

「但是，Acquire，是從那點開始的呢？」

崆峒？峨嵋？武當？是從那點開始的呢？

大家開始時有點沉默、略微不安、稍感忐忑……。但是，不用多久，說時遲那時快，便有某位「英雄勇士」在座位上衝口：「Sell自己」。

此語一出，煞像是沖靈劍法劃破長空，意見遂即此起彼落。

「有責任心。」

「勤力。」

「一定要說Good in Communication。」

「不要忘記講有Leadership。」

「Enjoy Teamwork。」

熙熙攘攘、五花八門、不甘寂寞、各擅勝場、屢有奇招。

奇怪。面對各門各派各種的散打套路，百花齊放、諸妙並舉，阿Sir祇是保持同一個微笑；不搭訕、不作聲；不點頭、不搖頭；沒有贊成的表示、亦沒有反對的神情。奇怪。

類似的奇怪不衹志強一個人感受得到；熱烈的同學與冷靜的阿Sir，形成一個對比；漸漸，群眾聲音從興奮變為疑問：「阿Sir，你好像有不同看法。」

冷靜。不亢不卑。可能是六脈神劍傳人。

保持微笑的阿Sir仍然保持微笑。

座上同學更加不安。

「阿Sir，『唔通』不講Enjoy Teamwork嗎！」已經微微露出些負面鼓氣的氣氛。

「對、對；不說Good in Communication、不提Leadership會很『蝕底』的！」從負面鼓氣漸轉亢奮投入。

「為甚麼會『蝕底』？」阿Sir終於開口。

「人人都這樣說，師兄、師姐、教授、老師也是這樣說，不提便會『蝕底』。」

眾口同聲。

（「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之謂也。）

「恭喜各位。在座諸君原來皆是Good in Communication，都是Leader，更加是Teamwork高手；肯定人見人愛、車見車載，人人Acquire，個個有Offer。」

是了，每位求職者皆是Good Communicator，都是Leader，又投入Teamwork，世上再無Average Communicator，更無Follower，大家齊心合力，團隊暢順，公司行事從此不再有任何阻滯，事事大吉，一本萬利。僱主萬事一帆風順，沒有了挑選合適求職者的煩惱，祇有樣樣俱佳的上好員工。

世界真美好。Acquire，找工作，拿取職位在手，原來是這麽簡單、這麽容易。衹要寫下幾個形容詞，僱主便能夠找到好員工、求職者便找到好工作，公司前途光明，個人飛黃騰達。世界真美好。

奇怪。聽到這個好消息的同學，像是沒有感染到好消息帶來的快樂。本來開始亢奮投入的參加者，聽到好消息後，面上的神情反而不再熾烈，蝡動的身軀漸見僵硬，踴躍的意見沉靜下去了。奇怪。

聽到好消息，表現出來的不是快樂，反而是不快樂。奇怪中的奇怪。

正當大家在奇怪中的奇怪中掙扎之際，冷靜、不亢不卑、仍然保持微笑、可能是六脈神劍傳人的阿Sir，「爆」出一句突如其來的說話：「恭喜發財」。

奇怪中的古靈精怪。又不是過年，恭甚麼喜發甚麼財？九唔搭八、無厘頭、背道離經。咦，阿Sir是不是練功過度、經絡散亂，走火入魔？可是，阿Sir面色正常，驟看起來，並沒有嚴重內傷，精神應該未致錯亂。奇怪中的古靈精怪。

「我很喜歡農歷新年，一連數天人人碰面皆說：『恭喜發財』。大家有沒有這個經歷？」

是有點遲疑，但眾人不約而同，慢慢的都點了頭。雖然對阿Sir的問題完全摸不著頭腦，但是，大家對「恭喜發財」，絕不陌生。

有中國人的地方，差不多都會慶祝農曆新年；而有慶祝農曆新年的地方，差不多都會以「恭喜發財」作為年節期間的見面語。雖然不大瞭解阿Sir所指，但有的總不應說成沒有；故此，大家都表示認識「恭喜發財」。

「我很喜歡發財，故此喜歡人家對我說『恭喜發財』。但是，縱使有上百上千上萬的人對我說『恭喜發財』，我會不會就此發財？」

大家有點兒面面相覷，有點兒猶豫，但是，亦好像開始有點兒感受到一些東西。

「在帝制時代，大臣看見皇帝出現，大都說甚麼？」

不是每一位同學皆開口，但聲音頗大亦頗齊整：「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氣派。

咦，是了，《笑傲江湖》裏的日月神教及《鹿鼎記》裏的神龍教也有如此善頌善禱的行為。

「有見識！」阿Sir都讚。

「但是，歷史上有沒有一萬歲的皇帝？」

全班靜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有聲傳來：「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曆，人稱乾隆帝，活了89年，是中國歷史上最長壽的皇帝。」

前排戴深近視眼鏡但頗有英氣的高個子聲沉調穩氣出丹田緩緩道出準確無誤。有龍吟氣場。

「100分，全中。」阿Sir讚賞之餘，尤有後話。「但是，為甚麼所有大臣都說：『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擦鞋。」

「習慣。」

「被迫。」

「人云亦云。」

「唔講餂底。」

「群眾壓力。」

嘩，百花齊放，眾說紛紜。厲害厲害。

咦，不過，似乎有些像「隨口噏當秘笈」……唔，真是秘笈秘笈何其多。武林，永遠都是多事。

「應該是一種Wishful Saying；從好的角度來看，是善頌善禱；但是，從實質分析，可以說是自欺欺人。這個看法較為刻薄；但是，人，始終是有弱點的。」

好一個中肯看法，好一個清楚觀點。不再是「隨口噏」，不再是「當秘笈」。像清泉閃流，似敲冰戛玉。不要看這女子嬌嬌俏俏，身形纖巧；一出手便分析到位，言詞清楚俐落，極似內外兼修，可能是隱藏民間已久正宗南派先天門內家氣功傳人。

「謝謝這位同學的到位看法。如果說了便等於事實，真的可能是自欺欺人。就算沒有這麼嚴重，也指出說好話是不是等同做了好事，不是等同得到好結果。說了，並不等如做了。」

「做了，也不等如做得好。」

言簡意賅。聲音來自左側9點9方位那位翻穿全黑T恤的低調師兄。不祇藏龍，還有臥虎。這課《乾坤大挪移》，絕不可以小覷。

「空談無謂。」

「空談無益。」

「行動最實際。」

開始有點兒興高采烈，群雄群雌並起。

「那麼，『Sell自己』呢？」

噢，冷水到。大伙略呈有尷尬之色。

「有沒有曾經到攤檔或是商店買水果買橙？」

不需要問，共同經驗。

「如有顧客詢問：呀，這些橙甜還是不甜；賣橙者一定說……」

「甜。」

異口同聲。

「為何沒有人說不甜？是否所有橙清一色都是甜的嗎？」

「不管是甜還是不甜，說不甜者一定沒有成交。」

「故此，『這些橙是否甜嗎』這條問題……」

「No meaning。無意義。」

「答案也無意義。」

「那麼，Sell……」

「說了等於沒有說。」阿Sir的問題還未完成，已有人迅速接上。

靜了下來。

也難怪，說了這麼多Sell自己、Enjoy Teamwork、Good in Communication、Leadership、不說會很「蝕底」……；現在發覺是「無意義」、「說了等於沒有說」……；有點兒不甘，有點兒傷心。Hurt。

「事業必勝心法之第一招：不要說了等於沒有說」

熒幕上打出今天第一張標題。

大家不作聲。

不作聲等於同意。

不同意也可以不作聲。

是否口服心不服？

其實，應該是心不服口暫時服。害怕「蝕底」始終是心上一塊石頭：沒有意義，徒添累贅；不拿走，自覺低能；拿走，不安全。忐忑。

「乾坤大挪移之第一招：說真話」

熒幕上打出今天第二張標題。

大家不作聲。忐忑。

「不要說了等於沒有說」+「說真話」=老生常談。正確。人生應有態度。幼稚園小中大學老師均有訓誨。

但是，為甚麼在面對畢業找工作的今天這些基本守則好像要重新被提示、重新再認識？是我們忘掉了人生的要點？是否不誠實已經成為社會新標準？是否是師兄師姐教授老師一些似是而非的「找工作專家」矇騙了我們？為甚麼？

為甚麼面對找工作時會遇到這樣的底線衝擊？為甚麼？

其實……

腦袋還未作好環走大小週天，神明尚未歸一，高手阿Sir已經直指命門，作獅子吼：「不要想像這裏是『道德重整會』。我們祇是貫徹前輩胡適先生極力提倡科學的研究方法：『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有三分證據，說三分話。』」

（https://kknews.cc/zh-hk/history/858rpn4.html）

「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有三分證據，說三分話。」好。簡單。直接。有風清揚老先生獨孤九劍中破劍式的風骨。好。

「但是，阿Sir，我們沒有工作經驗，那來甚麼證據？」

「又無實習。」

「暑期工又廢。」

「是呀是呀，無嘢好講。」

「恭喜大家都擁有很高的能力。」咦，哪種能力？「是了，是『打沉』自己的能力。」阿Sir扮風趣。嬲嬲。

「大家可能沒有太多的工作經驗，但是應該都有做事的經歷。」

隔空一掌，呈金石聲。是甚麼來了？

不全面瞭解，不全面掌握，有點兒隱隱約約，有點兒搖動震撼。是了，「做工」、「做事」，一字的分別，但是聽來有種不同的味道。是了，層次不同。

「可不可以分享一些做事的經歷？」

略有猶豫，也有些身軀蝡動；但不需多久，已有破冰勇士的出現。

「去年聖誕假期，協助野外學會安排新春毅行活動。」

「這個是大海理論SEA^*中的甚麼？」

^*SEA，<大海求工法>及找工作法門可參考譚立恆（2011）著《搵工見工》：頁49-53，香港：超媒體出版社

「E！」起碼有三四五人異口同聲「叫」出來。應該全都是早已入師門的師兄師姐。這樣看來，阿Sir粉絲肯定不少。但是，「E」是甚麼，尚摸不著頭腦。

「呀，是了，在座有部分同學可能不是《事業特攻隊》^*成員，還未經大海洗禮。好，E是甚麼？」可能是阿Sir看見部分人的茫然，特意加以解釋；阿Sir的耳聽八方、眼看前後的功力不少，可能歸功於長期鑽研修習《易筋經》（或是《洗髓經》？）。不過無論師承任何門派，高手即是高手。服。

^* 《事業特攻隊》，可參考：

譚立恆、梁慕貞（2016）著《成功人生MBA》：頁79，香港：超媒體出版社

「E是Experience，經驗。」

「特別是服務經驗（Service Experience）。」

「請問這位同學，在野外學會官居何位？」

「我不是『莊員』^*，沒有職位。」

^* 「莊員」，校園學生組織的執行委員會會員（Executive Committee）。Executive Committee簡稱ExCo；ExCo暱稱為「莊」；ExCo會員暱稱為「莊員」。

「那麼在那個活動中有沒有特別職位？」

「也沒有。」

「不是『莊員』，沒有職位，這還算是課外活動經驗嗎？」說時遲那時快，已有鄙視不滿者橫飛冷箭。冷箭，十大暗器第八位。

「這位同學沒有做官，但是有沒有做事？」

阿Sir即是阿Sir，不為些微暗器影響大局。

「我是4日3夜毅行活動物資支援分部特約委員，即是『臨時拉伕』；但是工作也不輕鬆。11月底已經要和不同供應商打交道，落實參加者及義工的各種物資。」

「多少位供應商？」

「唔……5間飲品……3間水果……6間營養補充劑……呀，還有4間物流車隊；共18間公司……嘩，原來真的不少。」

「有多少同學一起聯絡這18間公司？」

「說是4人小組，但我可說是主力。」

「你認為你的工作做得如何？」

「還不錯？」

「請說得詳細一些。」

「可能不是『莊員』或是『頭目』，我可以很專注於指定的工作，不像其他分部領導又要參加工作進程分享會，又要為分組打氣，甚至要安排甚麼『加油晚上』等等。我很尊重小組成員的偏好，先讓他們挑選認為容易應付供應商，再『接收』大家不願沾手的其他『被捨棄』的供應商。有些朋友認為我愚蠢，委屈接受眾人避而遠之的『豬頭骨』。應該實施公平原則，人人有份，不準挑肥擇瘦，平均分配，發揮團隊精神。其實先讓組員選擇正是我刻意利用的管理策略。隊員有選擇，甘心程度及投入感均會增加；而在我來說，則是責任善明，容易跟進，更清楚成效進度。人家的『豬頭骨』，並不一定是我所不喜歡而憎厭。最重要的是，我的組員不單祇對分工零投訴，反而主動關心支持這個接收啃食大家厭棄的『豬頭骨』的蠢蠢但勇敢的領導。但是，在我來說，反而可以專心工作，真的是事半功倍，進度良好。有著這個各適其適、各取所需的氣氛，但大家的目標又一致；驟看起來好像有所自我犧牲，但得的不少，而失的其實是沒有。一切工作暢順，目標超額完成。」

「如何超額？」

「經過大會統計核實，我們小組在進度上以125%超標，幫助整體進程省却9%的時間，更加替財務預算減少了17%的支出。大豐收。」

沒有排練，也沒有指揮，全場自發鼓掌。

「謝謝這位沒有『當官』的同學。他演繹了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細節決定成敗）的另一面，也就是The Angel is in the Specifics（具體帶出成績）。」說時遲那時快，阿Sir手起指落，已經在電腦上打出一段文字並即時投影出來：

全場沒有人的聲音，祇聞「啲」、「嗒」、「嘞」聲不絕。無他，大家都拿出手機，搶著以良好角度記錄整段投影文字。

難怪。這段文字，已經可以晉身求職信中段^*；稍加擴充，亦是面試時一個有實質、有見地的成功故事，有效展露業務管理、團隊合作、商務磋商、時間掌控等職場技能。不留作參考，更待何時。

^*譚立恆（2015）著《打進財富500強的入門秘笈》頁6，香港：DESA Community

*　*　*

Sell自己，說自己Good in Communication、Enjoy Teamwork、Leadership，不是不可以。但是，奉行實踐The Angel is in the Specifics，帶出更清晰的訊息，是僱主喜歡、僱主欣賞的訊息。這個訊息，不是單單一句「恭喜發財」了得。

*　*　*

不務虛，要務實；做事要具體，工作有程序；不計較職位，但要有數據成果（Quantifiable Achievement）。好。

*　*　*

這和胡適先生的：『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有三分證據，說三分話。』可說是相互輝影。

*　*　*

「今次談了以具體支持Acquire，下一課會探討找工作其他的A。」

*　*　*

阿Sir話音未落，滿場同學已紛紛起座。特別的是，起座的同學不是趕著離開課室，去「Tea」、去「拉記」霸位、去「覆機」、去「Wet」、去「Hea」，而是一擁而前，口中喊著：「阿Sir，睇睇我呢段得唔得？」、「阿Sir，寫Scout點寫？」、「其實老闆睇唔睇Hall Experience？」。十口八聲、此起彼落、群情洶湧、爭先恐後……。

Acquire，找工作，真的是一項大工程。十年磨劍，還看今朝。

*　*　*

乾坤大挪移，應該就是重新思考的一個法門，不要讓大家習慣了的「人云亦云」、「大家都是這樣說的」遮蔽了一切。重新思考、重新發掘、重新定位正確方向及實踐方法，乃乾坤大挪移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