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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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把失眠问题还原回生活/人生问题

克里斯:睡一会儿吧。

哈丽:我不知道怎么睡觉。那不是睡意,但是它围绕着我。就好像不仅在我内心,还在很遥远的地方。

克里斯:可能那还是睡意。

……

斯纳特(问克里斯):你在读什么?……都是垃圾,垃圾。哪里有那该死的……(指着一本书的内容)这里,“他们晚上出来……”但是人必须睡觉,这就是问题,人类已经失去睡觉的能力了。(对克里斯说)你最好读一下,我有点激动。“我只知道一件事,先生,当我在睡眠中时,我没有恐惧,没有希望,没有烦恼,没有幸福……祝福那个发明睡眠的人。睡眠是可以购买一切的硬币……是一种平衡,它使牧羊人和国王平等……使愚蠢的人和睿智的人平等……睡眠只有一点不好……他们说它和死亡非常相像。”

这是小说《索拉里斯》/电影《飞向太空》中的内容,强调了睡眠问题与生活问题,甚至人生问题息息相关。尼采对此也有一段精辟的论述,他在《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中如此写道:

人们向查拉斯图特拉夸说一个智者,他善于谈说睡眠与道德,因此他获得崇敬与赞颂,许多少年来到他的讲座前受教。查拉斯图特拉也来到智者这里,和少年坐在他的讲座前,于是这智者如是说:

“尊尚睡眠而羞涩地对待它罢!这是第一件重要的事!回避那些不能安睡而夜间醒着的人们!

窃贼在睡眠之前也是羞涩的:他的脚步总是悄悄地在夜里偷过。守夜者是不逊的;同时不逊地拿着他的号角。

睡眠绝不是一种容易的艺术:必须有整个昼间的清醒,才有夜间的熟眠。

每日你必得克制你自己十次:这引起健全的疲倦,这是灵魂的麻醉剂。

每日你必得舒散你自己十次;因为克制自己是痛苦的,不舒散自己的人就不能安睡。

每天你必得发现十条真理;否则你会在夜间寻求真理,你的灵魂会是饥饿的。

每天你必得开怀大笑十次;否则胃,这个苦恼之父,会在夜间扰乱你。

很少人知道这个:但是一个人为着要有熟眠,须有一切的道德。我会犯伪证罪吗?我将犯奸吗?

我会贪想我邻人的使婢吗?这一切都与安眠不甚调和的。

纵令你有了一切道德,你还得知道一件事:合时宜地遣道德去睡眠。

你须使它们不致互相争执,那些小爱宠!不为着你争执,你这不幸者!

服从上帝,亲睦邻人:安睡的条件如此。同时也与邻人的魔鬼和谐!否则它会在夜间来追附你。

敬重统治者而信服他们,即便是跛足的统治者,也得这样!安睡的条件如此。权力高兴用跛足走路,我有什么办法吗?

凡是牵引羊群往最绿的草地去的,我总认为是最好的牧者:这样,才与安眠调和。

我不要许多荣誉或大财富,这是自寻烦恼。但是没有美誉与小财富的人是不能安睡的。

我宁愿选择一个窄狭的友群,而不要一个恶劣的;但是他们必得按时来而按时去。这样,才与安睡调和。

我对于痴子也感受很大的兴趣:他们促进睡眠。当人们承认他们有理由的时候,他们是很快乐的。

这样,有德者的昼间便过去了。当夜间来到时,我且不召唤睡眠。睡眠这一切道德的主人,是不愿被召唤的!

但是我反省着日间所做所想的事。我反刍着,我忍耐如牛地自问你的十次自克是什么?十次舒散,十条真理与十次使我开心的大笑是什么?

我反省着,在这四十个思念的摇篮里摇荡着。忽然睡眠这道德的主人,这不奉召者,竟抓着了我。

睡眠轻轻敲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就沉重起来。睡眠接触着我的口,我的口就张大着。

真的,它用轻巧的脚步,溜到我身上来,这最亲爱的偷儿,它偷去了我的思虑:我痴笨地站着,如这书案一样。

但是我站不多时,就已经睡着了。”

查拉斯图特拉听完了智者这些话,他心里暗笑起来:一线光明在他心里破晓。他向自己的心如是说:

“这智者的四十个思念,颇有些傻劲:但是我相信他是善于睡眠的。

谁是住在这智者旁边的是有福的!这种睡眠是传染的,虽隔着一层厚墙,也会传染。

他的讲座放射出一种魔力。这些少年们来听这道德的说教者,不是白费时间的。

他的智慧告诉我们:为着夜间的安睡,必须有昼间的清醒。真的,如果生命原无意义,而我不得不选择一个谬论时,那么,我觉得这是一个最值得选择的谬论了。

现在我知道从前人们找寻道德的教师时,人们所追求的是什么了。人们所追求的,是安睡与麻醉性的道德。

一切被称颂的讲座智者之智慧,只是无梦的安眠:他们不知道生命还有其他的更妙的意义。

这种道德的说教者,现在还存在几个;但那几个都不如眼前这个诚实:不过他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们站不多时,就已经睡着了。

这些昏昏欲睡的人们被祝福;因他们立刻熟睡了。”

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

作为读者的你,赞同上述内容吗?就作者长期治疗失眠的经验看,大部分失眠者在治疗前对此内容是持否定态度的。在我们心理卫生科接触到的很多失眠来访者中不乏这样的诉说:

“医生,我心里没问题的,主要是来看睡觉不好的”;

“今年以来总是睡不好,并且浑身没力气,事情也做不了,除心理科之外,医院的科室都差不多看遍了”;

“身体检查都没大问题,内科医生建议我来你们这里看看”;

“我只是睡觉不好,神经内科医生怎么叫我到心理科看,没搞错吧”;

“我觉得就是太虚了,待会儿要去看中医的”;

“我只是睡觉不好,给我开些能睡的药就行了”;

“医生,有没有比XX劲更大一些的安眠药呢”

“我这几年来天天看养生节目,按时吃饭,按时上床,还规律地锻炼身体,怎么还会失眠呢”

“中医师说我的失眠是心肾不交,你咋说我是心理因素相关生理障碍/行为障碍呢”

“你只要让我睡好了,其他就没事了。”

……

极端的失眠者有如下面这两位来访者,尽管他们的失眠问题与生活问题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就是不愿承认。

第1例:来访者2年前临近退休,工作岗位被调整,患“感染”后服用抗生素左氧氟沙星胶囊治疗,3天后出现失眠、入睡困难、心慌、出汗,找当地“最权威”的精神卫生专家就诊,欲服用抗抑郁药米氮平治疗,服用了2次因导致头昏、疲劳而停用。自此开始,来访者跟自己的睡眠问题耗上了,住院也是VIP病房,每天都有领导、医院内的各方面“权威”专家来提供意见与指导。

1个月之后症状依然没缓解,来访者不断地责怪开抗生素的医生和开米氮平的医生,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我们这里进行正念治疗。症状自评量表(SCL-90)检查示:躯体化量表分中度,其他如抑郁、焦虑、恐怖、强迫、人际关系、敌对、偏执、精神病性等量表分均显示无明显症状;艾森克人格问卷(EPQ)显示:显著的掩饰倾向。

在几次接触中,来访者反复向治疗师表达了自己年轻时的“丰功伟绩”,包括现在能给家人带来诸多“帮助”。且分享了这么一个事儿:一次和外孙去游泳,结果一向擅长于这一项目的自己竟被刚学会游泳的外孙赶超了,心里顿时有些落差,觉得自己“是老了”,“生命走下坡路了”。表达时不停哀叹,可以感受到那一刻他是多么的痛苦。而目前又来失眠这么一出,心里非常害怕有一天被“身体上没查出来的疾病”击垮,不能再“颐养天年”,现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生命停止。

然而,一方面可能由于身份特殊,另一方面由于心理防御太强,很难进行深层次的心理咨询与治疗。做了几次呼吸正念和身体正念,觉得症状有改善而中断治疗(当然很有可能是对治疗的不信任)。

……

该来访者辗转治疗2年,目前依然还在服用四种治疗失眠的药物(两种抗抑郁药、一种镇静催眠药、一种中成药),但睡眠仍不理想。

第2例:来访者,男性,63岁,退休教师,患失眠20年。近5年来白天经常卧床,每天在10小时以上。当医生建议其运动时,他说:“我太累了,哪里还能动得了呢?”

他女儿告诉医生:有一次他们一家人坐一起吃饭,他说自己没胃口,家人没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他随后端着碗到厨房……把饭吃完了;当周围的人说:“许老师,今天气色不错啊”,他会显得很不高兴,说:“你们哪里知道我心中的痛苦”;当周围的人说:“许老师,今天气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吧”,他往往会回答:“是啊,我天天如此。”但语气中透露出一些兴奋。

许多时候,来访者刚进诊室与医生交谈时是中气十足,但当医生问他最近睡眠、情绪如何呢?来访者马上就垂头丧气。当他老婆跟医生说他懒时,他往往马上反驳:“我根本睡不着,太累了,想死的心都有……”,然后就像孩子跟妈妈撒娇似的与其老婆开始争吵。

很明显,第1例来访者的失眠与其对失去“权势”的恐惧有关,第2例来访者的失眠与其人格中的“被动性”、“依赖性”有关。

因此,如果您希望能彻底解决自己的失眠问题,那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药物上,而是需要把失眠问题还原回生活问题和人生问题。就我们临床所见,失眠或许是您的潜意识在提醒您——不可再这么糊糊涂涂的、昏昏昧昧地过日子了!正如唐伯虎的诗所说:

人生七十古来少,除去年少和年老;

中间所剩已不多,还有一半睡去了。

作者本人即是如此,读大学和研究生期间经常半夜“睡不着觉”,但并没有积极地寻找治疗失眠的神药,而是经常在半夜起身,坐在床边思考一些与睡眠无关的事,当对自己、对内心的感受、对人际的关系、对生活中的经历、对生命的意义获得许多新的认识和体验之后,失眠再也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