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人(6)

497．龚心钊辑《瞻麓斋古印谱》，后附女道士“鱼玄机”三字白文印及文天祥牙章。二印龚以二百金得之，实乃汤临泽伪作也。

498．汤临泽能仿古制紫砂壶，可以乱真。吴湖帆有曼生壶一，因倩汤仿制一柄，既成，交呈湖帆，湖帆不辨孰真孰伪，汤指示之，湖帆乃分别贮藏。既而汤又以一柄给湖帆，湖帆大为讶异，询何来此第三柄。汤遂告以此乃尊藏原物，前二柄均仿制，聊以戏探耳！

499．汤临泽尝以破旧宋纸，重行棰造，居然完好如新。

500．孙筹成体甚健，十八岁一病，八十岁再病死。

501．孙筹成有一怪癖，喜赴殡仪馆观死者遗容。及孙逝世，人往吊之，有人戏谓喜观遗容者，人亦观其容。

502．旧时有一俗语：“秀才遇着兵，有理讲勿清。”孙筹成为清末秀才，辛亥革命，又参军攻南京。秀才与兵，彼一身而兼之，因自号戎马书生。

503．朱大可以三民主义制一谜，射一人名：孙筹成。

504．吴梅之父国榛，字声孙，著有《勤甓斋残稿》，清光绪十二年卒，时吴梅只三岁。

505．吴梅与黄摩西友善，然颇以摩西能诗文而不能饮酒为憾。

506．吴梅藏有阮大铖原刻四种曲，后董绶经刊四种曲，吴梅发现谬误擅改处甚多，谓他日必发其覆。既而战乱，吴梅客死，始终未揭。

507．吴湖帆得虞世南手迹，吴梅劝其制一匾曰“虞斋”，而以四欧堂、丑簃、宝董室、梅影书屋为两庑，如圣门四配之列，亦可傲睨千古。

508．龙榆生称吴梅专究南北曲，制谱、填词、按拍，一身兼擅，晚近无第二人。

509．太湖石，为园林之主要点缀品，陈从周之《园林谈丛》一再谈之。吴梅有《臞庵笔记》，亦有所述，足资证考，且《笔记》未刊单本，寓目者少，乃录存之：“石以太湖石为佳，其玲珑剔透处，系水冲激而成，非人工也。顾真者极难得，往往石工矫揉造作，置诸水中，磨去楞角，如是者数年，出售亦得善价，惟有识者知其为伪耳。盖真者，乃石骨受波浪之涤荡，年久，孔穴自生，因在水中，殊难运致。惟元至正间，吴僧维则门人，运石人城，延朱德润、赵元善、倪元镇、徐幼文，共相商榷，叠成狮子林，有狮子、含辉、吐月诸峰，为江南名胜，此外未有能运致者。余少时，尝闻狮子林诸胜，顾经洪杨之役，峰石倾侧，几不成为园林，迁延不果游也。客岁为上海李平书君所购，欲筑双香别墅，芟繁涤秽，始偕俞粟庐宗海一至其地，当时尚未毕工，其石固错落有致，俟工竣，更需往游焉。相传明季张南垣，曾过此间，大肆评弹，至目为乱石坝，则未免过分。南垣善叠假山，不应如此轻率也。”今则狮子林，修复原状，为旅游重点，惜吴梅捐馆，未能涉足领胜也。

510．从吴梅学而工词者，有唐圭璋、胡士莹、卢冀野、陆维钊、徐声越、王玉章、蔡正华、徐益藩。

511．吴南青，为词曲家吴梅哲嗣。毕业于金陵大学，欲谋一职，适南京某中学欲聘一教员，吴梅却推荐与南青同班之某女同学以承乏。吴梅夫人责怪之，乃曰：“某女同学成绩在南青之上，则更胜任愉快也。”

512．吴梅藏曲六百种，刊其尤者一百五十种，为《奢摩他室曲丛》。

513．吴梅辑刊《紫钗记》《南柯记》《四声猿》，往往删改原文，认为前人失律。

514．吴梅晚年病喉喑，不能讲学。

515．先母六十，祝寿于沪南也是园，颇多寿联。具有代表性者，厥惟吴梅手笔。惜于动乱中失之，并联语亦失忆。

516．吴眉孙藏有张勋复辟及洪宪帝制全部文献，极珍视，不料于战乱中失之。

517．吴眉孙手写《绿幺韵语》一书，陈汝衡珍藏之。

518．吴眉孙为文，于解放后，对于满清官僚之称谓，仍用谥法，汪旭初认为失体，劝止之。

519．吴眉孙有诗云：“萧瑟澄泓俞恪土，清刚隽上郑苏庵。若论悱恻缠绵意，惟有苍虬鼎足三。”则以俞明震、郑海藏与陈曾寿相提并论也。

520．徐益藩拜吴眉孙为师，吴不受贽敬，只收领火腿一，谓如此始符合束脩之古例，脩者肉也。

521．吴眉孙批校典籍，喜过录前人评识手迹。

522．吴眉孙手抄《绿幺韵语》，方地山作一跋，现藏陈汝衡家。

523．吴眉孙擅制联，其赠校书小银，嵌字云：“闻说是乡亲，何明月二分，小时不识；谁能莫离别，正秋星一点，银汉无声。”眉孙字清庠，江苏丹徒人。

524．吴眉孙诗人卒于一九六一年冬，钟泰经纪其丧。

525．刘申叔作字奇拙，有如孺子学书。

526．刘申叔作书极稚拙，其妻讥之，刘不服曰：“我书之佳趣，惟章太炎知之。”

527．刘申叔记忆力甚强，在北京大学任教，须参考典籍，致书仪征家中，说明在何橱何格，何排何册，家人一索即得，从无误记。

528．刘申叔谓：“古时王侯自称不榖，不榖合音即为仆。”

529．有见刘申叔者，谓刘身颀而瘦，沉默寡言笑，手不释卷，汲汲恐不及。

530．柳亚子认识苏曼殊，出于刘申叔介绍。

531．刘申叔之《左盦全集》，不尽为彼作，往往摭拾他人著述，其中有《史说》，即章士钊作品。

532．孙玉声著述，多上海掌故，如《报海前尘录》《上海沿革考》《沪壖话旧录》《沪壖物产考》《沪壖古迹考》《沪壖岁时记》《上海百业小掌故》等，均未刊单行本。

533．孙玉声撰小说，辄于晚上八九时起，至十二时后止，取其静也。是时家人均入睡，惟留一小猫为伴，行文时恒抚摩以为乐；又于几上列置盆盎，花香溢座，以助文思。

534．昆曲组织有仙霓社，此名称乃孙玉声所取。

535．韩子云所著《海上花列传》，初名《花国春秋》，与孙玉声之《海上繁华梦》，同时撰述，二人本相识也。孙著《海上繁华梦》着笔之先，将书中人物分列一表，如编剧然，酌定孰为正角，孰为配角，孰系生旦，孰系净丑，若者为主，若者为宾，于是逐幕登场，逮剧毕而全书告成，署名警梦痴仙，讳其真姓名。

536．沈瘦东《瓶粟斋诗话》有云：“孙玉声颀躯修髯。”实则玉声不蓄须，且参加无须老人会。其时有许月旦，为鸣社中之修髯者，与玉声同社，瘦东乃误许为孙也。

537．海上漱石生，为孙玉声之别署，撰有数联，既通俗，又饶意味。如云：“谦到十分防有诈，让人一步不为愚。”又：“蝶为才子化身，活泼飞来又飞去；花是美人小影，娇憨宜惜不宜攀。”又：“冰天雪地，冷则冷矣，却能历练精神；酒海花城，豪则豪矣，最易消磨志气。”

538．孙玉声别署漱石生，女婿二：一陆子冬，一郁葆青，均席丰履厚，有名海上。

539．孙玉声有两弟子，喜写作：一钱香如，一汪仲贤，香如早卒，享名不如仲贤。

540．著《海上繁华梦》说部之孙玉声，别署警梦痴仙，生于清同治二年癸亥十二月二十四日，卒于民国己卯正月十八日，寿七十七岁。

541.《海上繁华梦》作者警梦痴仙，乃孙玉声之化名。孙又号海上漱石生，卒年七十七，朱大可挽之以联云：“同甫文，放翁诗，耐庵稗史，六十年驰骋坛场，硕果天留惟此老；秦淮雨，隋堤月，西子烟波，廿余载追陪杖履，少微星陨更何人。”确是实录。

542．孙志飞，乃著《海上繁华梦》孙玉声之子，藏有仇十洲画扇四，扇骨为原配，尚完整，可执以拂暑；一面乃文徵明、祝允明、唐六如等所书，朱大可曾赏玩之。

543．韩子云化名花也怜侬，撰《海上花列传》一书，最初连载于《海上奇书》中，后刊单行本。

544．著《海上花列传》之韩子云，江苏松江人。韩氏合族，无不精围棋，而以子云为最，茸城推为国手。其时湘军将领，什九喜弈，而谭青崖军门，闻子云弈名，延入幕府，常与对局。

545．平襟亚少时在海虞，于旧书铺见宋版《常建诗集》，钤“绛云楼”印章，钱牧斋家烬余物也。上有牧斋及柳如是亲笔识语，以索值高，襟亚力不胜，旋被丁祖荫购去。

546．网蛛生为平襟亚之笔名，所著长篇社会小说《人海潮》，为其代表作，是书出版，不胫而走。当时予为校勘，封面袁寒云书，亦予所代索也。

547．平襟亚为沈氏赘婿，因刻有“竹溪沈氏”一印。某岁，避氛吴中，即化名沈亚公。

548．平襟亚夫人为陈秋芳，人以秋娘称之，襟亚因自号秋翁，榜其室为“秋斋”。

549．平襟亚之父，食马胶鱼致疾卒，襟亚终身不忍食马胶鱼。

550．谌则高与平襟亚为谱兄弟。

551．平襟亚设中央书店于福州路，彼即居楼上。一次巡捕房侦探来抄，在楼上抄得《金瓶梅》影印真本一部。翌日，法院来传襟亚，目为出售秽亵书，攸关风化，原书没收，且罚锾若干。襟亚询法官：“是书禁售，是否禁阅？”法官谓：“阅看不干禁例。”襟亚即谓：“我处楼下为书店，楼上为居宿所，在居宿所被抄，且仅一部，明明为阅看无疑。况书有周越然钤印，乃周越然所贻。”法官察之，果然，遂宣判无罪，原书发还。盖法官即周越然之侄，周由廑之子也。

552.《九尾龟》说部作者张春帆，微口吃。书中章秋谷，影射自己，秋谷口若悬河，则殊不类。

553．著《九尾龟》说部之张春帆，别署漱六山房。某次，致书平襟亚，书末为“漱六山房鞠躬”。襟亚笑曰：“危险危险！山房鞠躬，岂不倾塌，人被压死乎！”

554．著《九尾龟》说部之张春帆，其甥陶叔平，亦喜治小说家言。

555．丁慕琴家门前，以较细之树枝，一纵一横，钉于门上，恰成一“丁”字，非常朴雅。

556．周璇有“金嗓子”之称，生前，常赴丁慕琴家，故周之照片，丁家特多。

557．善画墨竹之阮性山，双耳失聪；丁慕琴晚年亦患聋，而艺乃益高。

558．丁慕琴于己酉孟冬甘四日，患肺气肿卒，著有《四十年艺坛回忆录》，刊载《东方日报》。

559．唐驼本名子权。初在无锡周家任收租账房，事极闲散，每日临摹一木刻本九成宫帖，后竟为沪上写市招之名手。

560．唐驼拜访萧蜕安，称之为“大书家”，自称“小书匠”。

561．任伯年当时画扇，润笔三角，甚矣其廉。

562．任伯年不谙文翰，题画颇有误字。

563．任伯年为虚谷和尚画像，肃穆中具有神态，是年为虚谷六十五岁。像后归高邕之，最后归高络园。

564．任伯年父淞云，为人画像，名不出里闬。

565．任伯年子堇叔，曾代欧阳巨源辑《繁华报》。

566．任伯年之幼子天树，演新剧，与长子堇叔不同道。

567．上海豫园，为小刀会起义指挥所，任伯年曾为是园绘《观刀图》。据其后人堇叔谈，其父伯年，曾一度参加太平天国戎幕。

568．颜纯生钩摹其师任伯年所画人物花鸟稿本，约千余幅，日久散失。其子文樑以仅存二百余幅，给浙江人民出版社选印六十幅以问世。

569．管际安与潘某貌相若，吴癯安往往不能辨别，见际安先问：“尔是管某，还是潘某？”际安告之，相与大笑。

570．管际安寓居上海陕西南路四八八弄一号，原为撰《张謇传记》之刘厚生故居。厚生名垣。

571．管际安曾在上海人民电台演讲昆曲唱法。

572．管际安曾偕报界诸巨子观光东北，张学良特贻手枪一枝，子弹一匣，际安无所用，乃转给上海商团。

573．王胜之太史拳酒无敌，有“拳王”之号。

574．王胜之太史逝世，所有已收润资而未着笔之书画，由吴湖帆、冯超然二人或书或画以酬求者。

575．冒巢民有自绘董小宛病中小影，金拱北曾摹绘一帧，罗瘿公为题。

576．冒巢民故宅在如皋，后人冒鹤亭以八千金购归。

577．冒鹤亭于前清光绪二十九年，应考经济特科，彼在试卷上涉及卢梭学说，张之洞阅卷，怒斥之。

578．冒鹤亭参加癸卯经济特科考试，文中引用卢梭《民约论》，被张之洞摒弃。张对人说：“卢家没有好人，卢俊义是男盗，卢莫愁是女娼。”

579．冒鹤亭谓著《浮生六记》之沈三白，才力薄弱，不足取。

580．一日，诸名流聚谈于周炼霞家，郑慕康、孔小瑜合作《螺川诗屋雅集图》，冒鹤亭拉炼霞幼子参加其间，炼霞却之。冒曰：“我辈均老年，一旦谢去，图被废弃，幼年在内，庶得留存较为久远也。”

581．冒鹤亭曾赴宜兴，谒陈贞慧墓，遂于墓周植柏树百株。

582．冒鹤亭曾倩人刻一印“成吉思汗子孙”，自谓“冒姓为蒙古族”。

583．冯康侯为冒鹤亭刻白文印“成吉思汗之子孙”。盖冒姓，非汉族也。

584．冒鹤亭藏吴渔山赠其先德冒巢民楹联。

585．丙辰秋，冒鹤亭在武林，购得朱竹垞砚。明年正月，读《风怀诗》，因成《诗案》一卷，即用此砚。

586．青浦有酒名商榻，冒鹤亭饮而称美。

587．冒鹤亭撰有《钝宦随笔》稿本十余册，所述皆清末民国初年政海波澜及词人墨客之轶事，惜未刊行。

588．冒鹤亭书室中，悬有一照片：吴挚甫、林琴南凭几坐，冒立侍于后。

589．冒鹤亭藏有精本《花月痕》，亲加眉批。

590．蒋兆和曾为冒鹤亭画像。

591．冒鹤亭与吴眉孙时相过从，交谊殊厚，晚年为考证古代丧仪，发生争执，各是其是，以致失欢，从此不相往来。

592．冒鹤亭生于清季同治癸酉三月十五日，与其先德冒巢民同日生。辛亥三月十五日，鹤亭邀集诸诗人于北京夕照寺，为巢民作三百年生日。

593．冒鹤亭力辟董小宛入官之谬。孟心史有《董小宛考》，亦证小宛死于家，为元旦次日，年二十八岁。

594．冒巢民菊饮诗卷，在江建霞处。建霞持赠巢民后人冒鹤亭，文道希为之题词，有“寂寥二百年间事，留与君家翰墨香”之句。

595．李审言甚推崇冒鹤亭，谓鹤亭子部杂家之学，信缪艺风、沈乙庵后一人。鹤亭亦推崇李审言，有诗云：“旧人零落无寻处，只剩扬州李审言。”

596．冒鹤亭过冼玉清之琅玕馆，观藏书及书画文物，曰：“是真可谓登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