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知人(7)

597．冒鹤亭任温州关监督，事先，曾在赛金花寓，勾留约二三旬，一时名士坚要冒在赛寓设宴，冒漫应之，届时却托故未至。况蕙风乃于赛寓榜书三字“放鹤亭”。

598．冒鹤亭当壮盛之年，即蓄长髯称老夫。陈石遗谓之曰：“老有何好处？君惟未老，乃喜称老，若既老，则推之不去矣。”

599．冒鹤亭念其先德辟疆与陈迦陵之交往，乃于迦陵墓畔植松三百株。

600．冒鹤亭一度游罗浮，及归，购得大批荔枝、曹白鲞鱼、女儿香，分贻友好。

601．敝笥藏有王惕夫、曹墨琴夫妇诗册，为诗龛中物。诗龛主人法式善（梧门），冒鹤亭却鄙其人，谓：“诗龛主人，特好事耳，诗实不工。”冒又有句云：“风雅衰于嘉庆末，笑他祭酒诩诗龛。”

602．冒鹤亭有一印“东林复社后人”，六字朱文，赵㧑叔手刻。

603．冒鹤亭曾藏新莽建国二年镜，偶一不慎，失手堕地，碎而为二，乃用银镶之，后归公家。

604．冒鹤亭家一度遭火，所藏顺康至光宣十朝名人专集，都二千数百种，皆有关朝野掌故者，付诸焚如。其他孤本精本，亦为灰烬。时为庚申正月九日。

605．冒鹤亭修《三水志》，未充离粤，续修者误陆丹林已去世，列入《儒林传》中。后为鹤亭阅及，因谓丹林：“恭喜你生入《儒林传》。”即写诗于扇头赠之，有句云：“翻遍史家无此例，一编文苑在生前。”

606．张鸿所著《续孽海花》，其中人物有顿梅庵，乃影射冒鹤亭，盖姓氏引自冒顿，梅庵以冒氏先德辟疆有影梅庵，著有《影梅庵亿语》。

607．陈伯弢之《抱碧斋诗话》，有讥讽冒鹤亭处，夏敬观为之辑刊。诠次之余，将是则列诸首卷，因此冒夏二人有芥蒂。

608．冒鹤亭八十生日，款待戚友，仅备面肴。李释堪来，觉无下箸处，即托故而去。

609．冒鹤亭壬辰年，失足倾跌，左胫受损，诊治年余始转痊，时正八十高龄。

610．冒鹤亭之舅氏周云将，娶风尘女沈缜如为侧室。缜如号栗娘，善作董香光书，弄笛操琴，人以“今之马湘兰”称之。

611．冒孝鲁藏陈石遗之《石遗室诗话》，眉端有其父鹤亭之批识，且甚详赡，后归公家。孝鲁，名景璠，鹤亭第三子。

612.“四凶”横行，力斥孝道，因此冒孝鲁改为冒效鲁，单孝天改为单晓天，惟张孝权、汪孝文不改。

613．冒孝鲁于南社诗人，最推崇黄晦闻。

614．黄牧父为冒辟疆后人鹤亭刻“水绘园”白文印，今尚存鹤亭子效鲁处，效鲁作札钤之。效鲁一字叔子，“叔子”二字白文印，则陈巨来刻。

615．曾孟朴一度居苏城高墩弄其内侄沈节夫家，撰《孽海花》说部，即在沈家涉笔。

616．曾孟朴撰《孽海花》，以写作心神所注，呼人取物，往往误呼书中之人名物名。

617．曾孟朴撰《孽海花》二十四回戛然而止，回目却拟至六十二回，青浦陆上谔乃自告奋勇，循其回目续撰至六十二回。既出书，曾以事前未征同意，讼之法庭。结果曾不得值，因陆署己名，未冒用曾之名义也。

618．曾孟朴赴北京应顺天乡试，住常昭馆，对门一女子，豆蔻梢头，丰致楚楚，曾爱之。后曾撰小说《恋》，书中有一阿林，即影射对门之女子，因女子林姓，名杏春。

619．曾孟朴称洪文卿为太老师，因呼赛金花为小太师母。曾告人：“赛金花丰度甚好，眼睛灵活，纵不说话，而双目中传出像是一种说话之神气。譬如同席吃饭，一桌有十人，赛可以用手，用眼，用口，使十人俱极愉快而满意。”

620．曾孟朴与杨无恙为同乡友，曾晏起，杨早睡，竟岁不一值。

621．曾孟朴之常熟虚霩园，园中银杏桑树，俱数百年物，孟朴死，树斫以出售，窗棂户牖，亦半为薪材，湖石鬻于窑户，大有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之概。

622．曾孟朴之子虚白，主持《时事新报》笔政，本字煦伯，谐音为虚白。

623．曾孟朴为杨云史之表兄，长云史三岁。

624．杨云史佐吴子玉戎幕，著《江山万里楼诗集》，又擅填词，有“帘外一天春水，杜鹃声里江南”，人称杨杜鹃。

625．杨云史为吴子玉幕客，此前曾任江西督军陈光远秘书，既而以事非其人辞职，其辞职书殊雅隽，有云：“得山妻书，谓园梅盛开，君胡不归，不禁他乡之感，又动思妇之怀，清辉玉臂，未免有情，疏影高窗，亦殊可念。清狂是其素性，故态因之复萌。”

626．有滕榆生其人，特制小茗壶，上有云史款，以贻杨云史。云史嫌无雅气，不喜之，乃移赠陈巨来，陈迄今留为纪念。

627．杨云史之石花林，在常熟九万圩，临水面城，去虚霩园三四十步。

628．杨云史称钱仲联为“异才”，在仲瞿、仲则伯仲之间。

629．杨云史妻李氏早卒，继娶徐霞客，伉俪殊笃。民国十四年，云史与霞客旅寓岳阳，霞客染时疫死，云史撰《谥妻记》以哀悼之。越年，誊陈美美，为美美绘绛梅，题有“近来英气消磨尽，只画梅花赠美人”之句，后纳狄美男为如夫人，晚年同居九龙潭。云史著有《江山万里楼诗》，署名有扬圻、朝庆、汉忠、鉴莹。

630．杨云史闲居虞山石花林，时女评弹家醉霓仙在虞，云史招至其家，弹唱《三笑》，与其姬人狄美南聆之为乐。

631．杨云史姫人狄美南，庞镜蓉女史曾见之，谓“美茜多姿，确非庸脂俗粉”。

632．朱启钤曾任京师市政督办，辟社稷坛为中央公园，朱自撰《中央公园记》。

633．北京北海公园，有来今雨轩，为游客品茗之所，我深羡其命名之隽雅，颇以未涉其处为憾。来今雨轩之来历，出于杜甫之《秋述诗》。兹据朱启钤之高足刘宗汉所谈，始知不尽如此。盖今之北海公园，乃清代之社稷坛。一九一四年，朱启钤任内务总长时，辟之为公园，来今雨轩之名，即朱氏题取。原来朱氏幼年失怙，依外祖兄傅寿彤为生。傅家在长沙，有园名止园，中有来今雨轩，朱氏即居其间，追念外祖父养育之恩，北海公园亦辟来今雨轩。

634．高野侯喜畜绿色鸟。

635．高野侯之弟络园，得雨花台石一，天然有文，仿佛一老人曳一犬，石端则有字形，又仿佛“高络”二字，络园视为至宝；谓老人即彼，彼生肖属犬，高络又为彼之姓名，甚为巧合也。

636．高野侯画梅极多，无一幅雷同者，即所题之诗，往往集杜少陵句，殆在千首以上。

637．高野侯获王元章《画梅》，有“梅王阁主”印，陈旸若所刻也。旸若为陈巨来之弟，早卒，刻印流传绝少。

638．高野侯藏《画梅》名卷甚多，斋名为“五百本梅花之室”，尤以王元章《画梅》为冠冕。

639．高野侯画梅有一印“画到梅花不让人”。钱瘦铁不甘让步，自谓“画到梅花不怕人”。某在旁打趣说：“我也能画梅，可称‘画到梅花吓坏人’。”

640．高野侯善画梅，有《集杜咏梅》之辑。野侯又精篆刻，有《方寸铁斋印存》。其子颖晖，亦善奏刀，奈早世，所作不多，以所存者，附于《方寸铁斋印存》后。

641．高野侯曾见友人持一扇，一面为顾亭林书，一面为石涛画，为之惊叹。

642．高野侯与吴湖帆，均珍藏《梅花喜神谱》。野侯所藏者，乃五砚楼主袁寿阶之影摹本，付古倪园沈氏翻雕者，自洪杨之役后，流传极鲜，值兼金，未易得也。湖帆所藏者，乃景定宋刻。湖帆自跋云：“元旦，往外家贺岁，得观此书，诧为眼福。越十二日，内子三十诞辰，外舅即以此书授女为仪，余得永永读之，岂非厚幸。”按湖帆外舅为潘仲午，其夫人潘静淑，亦擅丹青。

643．高野侯、陈叔通，均以藏有王元章梅花自豪。野侯谓叔通所藏者，经他人增笔，不无遗憾。

644．高野侯擅画梅，亦善治印，徐花农、陈仲恕深喜之，野侯刻以贻赠。

645．高野侯画梅以清疏胜，钤一印曰“画到梅花不让人”；王湘绮论诗，谓“今人诗莫工于余”，皆作自负语，然咸妩媚可喜。

646．梅王阁主高野侯，曾于泥金扇上绘红绿梅，绝古丽，配以朱漆扇骨。陈左高三十寿，野侯孙高言德，以此扇赠之。

647．高绎求为高野侯之弟。野侯在杭州，有红栎山庄，绎求别辟络园，联额均出一时名手。南社周子美曾一度往游，子美以健于记忆见称，或试之，子美背录络园之联额，无一误漏。

648．高野侯卒于壬辰闰五月二十四日，与郑午昌同日逝世。

649．姚鹓雏以明末侯方域自居。

650．姚鹓雏与胡寄尘，均居沪上西门白云观附近，鹓雏因有“两家清绝白云边”之句。

651．姚鹓雏于诗推尊梅宛陵，而姚所作不尽相类。

652．姚鹓雏晚年失健，游金山诗，有“独上安车君莫笑，登山腰脚已疲癃”，人以“癃公”呼之。鹓雏一度病痢，友人谓红茶加糖，投入金桔饼一二枚，饮之可止。及愈，犹时时啜之，引为佳味。

653．姚鹓雏著《家乘小草》，稿本未刊。《小草》自述其行踪：“余卒业郡学，即北游京师，历苏宁，客海上，走星洲，过武汉，下洞庭，南至长沙，经辰沅荒僻之区，游贵筑，渡乌江而止于巴渝，足迹所经，逾数万里。”又记其松江之居地：“余家濒市河，前为肆，后室三楹，为起居食息之所。堂榜曰‘耕历’，杨古蕴先生所书。旁一轩额曰‘谈月’，不知何人书矣。前后皆有楼，楼前作露台一，夏夜，家人辄登台纳凉。河之南，虚旷多林木，每夜，新月上林杪，往往有笛声起窗棂间，渡水声益清凄感人。余十许岁时听之，致忘寐，至今此境犹仿佛心目间也。”

654．姚鹓雏谓：“批评并时生存人著作最难，声气相及，不无恩怨，一也；尚未盖棺，自难论定，二也；报章杂志之所见，或非本人定稿，三也。”

655．姚鹓雏论诗，有云：“诗之腴瘦，自有天分。言唐则佺期、之问腴矣，而东埜、柳州，岐嶒遒上则瘦。宋东坡腴矣，山谷则瘦。唐尚风神，宋尚气骨，此亦腴瘦之判也。”又论词云：“劲折清空之词，宜用仄韵，曼眇富丽之词，宜用平韵。白石善用仄韵，故顿挫处声可裂帛；梦窗善用平韵，故感慨处情致婉约。”

656．姚鹓雏撰《鸿雪印》说部，书中主人为梅畹华，笔墨赡丽可诵，载《太平洋报》，未刊单行本。

657．姚鹓雏作诗数十年，自谈其过程，有云：“少日作诗，步趋散原、石遗，好为硬语。既而从南社诸君子为唐音，境界渐得开朗。及间关入蜀，得山川之助，遂法自然，效元遗山放笔为直干，至是而诗乃为自家生活。”

658．姚鹓雏谓：“叶小凤不善骂人而善骂我，闻野鹤最爱骂人而尤爱骂我，羁栖白下，冷落朋樽，风雨鸡鸣，每兴骂我者谁之叹。”

659．商衍瀛深惜姚鹓雏之才，敛书鹓雏，谓才华而不遇时，不获与康乾间诸大家争盟坛坫，各立千秋；仅在天之一涯，海之一角，为人所倾倒，天之生才不易，此可为痛哭者也。

660．姚鹓雏对于王国维之《人间词话》颇有微词，谓“抑彊村而扬夔笙，为主观之见”；对于柳亚子之编刊《南社丛刻》亦有微词，谓“诗文各稿，尽量披采，有取无舍，未免稍滥”。

661．包天笑与尤怀皋为表兄弟。天笑自幼宿于尤家，尤家富藏书，因得遍读。

662．包公毅，为前辈小说家包天笑之原姓名，不知清代亦有包公毅其人，字迪仙，浙江吴兴人，工山水，载《历代画史汇传补编》。

663．包天笑曩居吴中文衙前七襄公所隔壁。公所具花石亭台之胜，本名艺圃，为明文徵明故宅之药圃。清王石谷绘有《药圃图》。刘敦桢之《苏州古典园林》一书中，详述是园之结构，且列照片。

664．包天笑阅《红楼梦》，谓书中人物，最令人敬佩者为紫鹃。

665．包天笑之《秋星阁图》，最早为陆廉夫绘，最后为谢闲鸥绘。而闲鸥倾佩天笑，画特精工。

666．包天笑之小说《海上蜃楼》，书中有祖书城其人；又有《拈花记》，书中有左诗晨其人，实则均谐声“做书人”，夫子自道也。

667．毕倚虹卒，包天笑藏其所致长札数十通，拟辑印一书，未果。

668．包某倩人刻一印章“孝肃后裔”，包天笑见之曰：“包孝肃是没有儿子的。”某乃废印不用。

669．包天笑早年丰采甚好，人称“包小姐”。及老，有人谓其转丑，彼即以“老丑”为笔名。更有人谓其早年各报刊无不染指，又自署“染指翁”。

670．包天笑治稗官家言，罕作诗，偶有所成，辄得佳句，如：“低头细捉花间虱，翘首常期海外鸿。”又：“生憎憾雨蕉林碧，却喜经秋桂子香。”

671．包天笑爱种碎锦牵牛花，蔓延窗前，以蔽烈日。

672．包天笑曾居上海爱而近路庆祥里一五九号A，时其内弟江红蕉寄寓其家。

673．包天笑港居，庭前有白兰花树一，高及四层楼，花时，香溢帘栊。一夕为台风吹折，天笑惜之。

674．包天笑在香港，时年已九十，行路倾仆，适修衢道，跌入黄沙中，一无损伤。

675．包天笑手掌殊腴厚，相者谓晚年必发大财，但九十八岁卒，依旧一穷书生，相者之言未验。

676．包天笑卒于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二时，寿九十八岁，讣告则称积闰享寿一百有一岁。此计年，乃循粤俗，天笑媳，粤人也。

677．彭逊之别署亚东破佛，卒于丙戌秋日，年七十有一。马一浮有《哀彭逊之》一文。我友彭味辛，逊之之子也。

678．亚东破佛彭逊之，与马一浮友善。彭早卒，其子味辛孤露无依，马扶掖培植之，今味辛已皤然成翁，犹深感马德。马晚年居杭，且多病，味辛常由沪往视，及马归道山，又为之奔丧服孝。

679．马一浮赴任何处宴饮，不必主人请彼上座，彼却先据首位。

680．马一浮甚推重谢无量，客有见询而难以详答者，辄曰“可请谢无量解答”。

681．马一浮喜饮普洱茶，平日茹素，以久病，缺于营养，从亲友之劝，乃稍进肉食。

682．马一浮居蜀中久，因操四川音。

683．马一浮作书，例不写上款，如须上款，润资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