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做陶瓷器
经常有人问我,你为什么开始做陶器了?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就是,那是因为我要享受美食。我从小对美食感兴趣,随着年纪增长,兴趣越来越大,最后竟达到仅仅是美食已经不能满足的境地。
美味的食物需要与其般配的精美食器,如果没有般配的精美食器装盘摆放我就心存不满。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地我开始对陶瓷器皿以及漆器,也就是盛装食物的器皿产生兴趣,开始品味。如此生活的结果,没想到竟成为“美食俱乐部”的一员。这是发生在大正九年(1920)前后的事。在经营美食俱乐部的过程中,当然就会碰到食器这个问题,但是现代制作的这些食器没有我满意的。因此我就寻找古食器,收集古陶瓷、古彩瓷、荷兰陶瓷等,从中选出碗、盘、碟等,权且用作日常食器。就这样搞了三年,博得大家的一致好评。可是就在一帆风顺时,突然遭遇了大地震,美食俱乐部被烧成灰烬,当时用的那些古陶瓷器皿等也都毁坏殆尽。
但是,接下来开始经营星冈茶寮后,活动的舞台更大,有时上百人一起用餐,需要大量的食器,还是像以前那样靠搜集古陶瓷器皿已经完全不够了。可是话虽如此,五条坂的陶器类也没有能用的。
事已至此,我只好委托京都的宫永东山、河村蜻山、三浦竹泉,九谷方面,委托山代的须田菁华、山中的矢口永寿、大圣寺的中村秋塘、尾张赤津的加藤作助等各位陶艺家按我喜欢的样式制作陶瓷器,然后我自己画上图案,用作地震灾害后归我们所有的星冈茶寮最初的一批食器,解了燃眉之急。
当时我自己对于制作陶瓷器完全是个外行,看奥田的《陶瓷器百选》等就像看天书一样。但是我只是随意让别人做好坯胎,然后自己往上边画画图案就心满意足了。当今陶瓷界的现状就是很多人让工匠做好坯胎,自己画上图案然后就自称陶瓷艺术家。当年我自己有意无意也那样做,而且竟然也就自我满足了。但是那些做出来的器物都是匠人按要求做的,除了制作技术以外,他们并没有涉及内在含义。从技术上看似乎做得很漂亮,但绝不能称作精美的器物。
如果你看过宋瓷,看过古陶瓷,就能知道那些工匠虽然能简单模仿宋瓷、古陶瓷的形状,却难免缺失宋瓷、古陶瓷最为重要的精神层面的内涵。由此,我对别人做出的坯胎开始产生不满,然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只要不是自己挖陶土从零开始制作,就绝不可能做出自己满意的器物来。
还有一个事实是,如果不是自己从零开始做的,那就不能称作自己的作品。以前只是在别人做好的器物上画上图案,然后就标榜为鲁山人作品,现在想起来都感到惭愧。因为那是一种欺诈行为。让别人做好器物,自己只是画上图案,那只能是合作作品,不是算是自己单独的作品。特别是陶瓷器,画图案并非主要工作,陶土活才是制陶的灵魂。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别人做,自己仅是在器物上画画图案等,至少在制陶精神上来说是本末颠倒的。当然我并不是完全否定合作。想合作就需要找到同等水平的合作者。木米的绘画需要山阳匹配,仁清的陶器需要宗和设计,才能发挥合作的妙味。但是如果合作者一方是缺乏美意识修养的匠人,另一方是有修养的人物的话,就根本没有合作的意义。所以我下定决心,不论多么困难,自己也要从泥土活开始。人都说操作辘轳等比较难,但既然一般陶器作坊的学徒只要三年基本上就能熟练操纵辘轳,所以我坚信自己也能做好。
这样一来就需要有地方修筑自己的窑,设置自己的辘轳。昭和三年(1928年)春,我终于在大船山崎修筑了自己的窑。虽然也雇了几个助手帮忙,但终于从自己的窑里烧出了名副其实的自己的作品。实际做起来,我发现那些捣鼓泥土、绘画图案、装窑烧窑等技术上的事情,车到山前自有路。星冈茶寮使用的食器都是我自己做的。青瓷、信乐烧、唐津烧、朝鲜刷毛目、古陶瓷、赤吴须等,一般的陶瓷器都做了出来。
如此自己开始制作以后,自然而然就想要一些参考的陶瓷器。就像学问家都要自己搜寻古籍一样。学问家看重万卷之书,制陶家也需要万件古陶瓷。因此我便开始收集古陶瓷,并在星冈窑设置了参考馆,慢慢开始陈列收集的作品。本来是为了制作新作品的参考才收集的,但事至如今,参考其实已经成了一个借口,我怕是已经患上了一种古董病。
如此这般,我筑窑也就在昭和三年,说起来也是最近的事。而且我还不能专心一意只做这一件事,不论是制作陶器还是研究陶器,现在也只是开了个头。每烧一窑都会有各种新的体会,这些体会越发激起我研究和制作的兴趣。如此这般,我从创作品味美食开始,后尝试制作陶瓷器,这点与其他陶瓷作家的出发点和动机完全不同。而且我也没有从师问道,仅靠自己独自钻研,便走到今天,而且还要继续走向明天。
制作陶器是一件前途辽远的事,我自己也是刚登上这条船。我用心审视自己的能力所及,努力思考今后如何发展。
(193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