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牲畜道
滚滚黄沙随风卷来,天地一片苍茫,大地干裂、岩石裸露,这是一个萧条的世界;随地可见的枯骨、从未间断的嘶吼,干渴的植物靠吸收着渗入地下的血液存活着,这是一个凶残的世界。
“桀!——”尖叫的马鸣再次划破黄色的尘土天空,只见血肉横溅中,一个粗布麻衣的妙龄女子浴血而出,那惨死的半人马的血还黏糊糊地粘在她手上、脸上,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只是随便地抖去剑上的血,便拖着她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前方是没有尽头的黄沙道路,而那妙龄女子要不是偶尔的眨眼,他人会以为她是一具行尸走肉。
这里便是四界之外的牲畜道,一个另外的空间,是那些被四界抛弃、驱逐的生灵的容身之所,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规矩,没有道德,一切凭实力说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桃夭最后还是被逐出仙界,被驱逐到牲畜道。。
这些天,她只身一人在一群恶人凶兽中浴血奋战,几次与鬼门擦肩而过,早已疲惫不堪,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如果倒在这片黄沙中,她要不被风沙掩埋,要不被妖兽吃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落脚地方歇息一会,然后再继续赶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一个风化而成的洞穴,可就当她准备闭目养神时,沙沙的脚步声却从洞口传来。
这些天的经历让她如惊弓之鸟,她迅速拔出剑,指向洞口,似乎随时准备好见血。
一道黑影闪进,她还未来得及挥剑刺去,那黑影早就闪到她面前,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钳制住她的双手,将她逼向一个角落。
一切发生的太快,桃夭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动弹不得。
“嘘!”黑影倾身压住她,低声示意她不要出声。
黑影钳制着桃夭,桃夭完全看不见他的样子,只是嗅到他身上那股很浓的血腥味,想必他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感觉到黑影对自己无杀意,桃夭便不再挣扎,顺着他不出声,以免惹怒他找来杀身之祸。
洞外渐渐传来一阵粗俗的叫骂声,慢慢接近洞口,可是又慢慢远离洞口。
桃夭恍然大悟:原来他也被追杀。
牲畜道欺善怕恶,特备是在桃夭现处的外围荒漠地带,这种毫无道德的现象更是常见,只要有新的生灵进入牲畜道,那些“前辈们“就会以追杀他们为乐。
直到洞外的声音彻底消失后,黑影才慢慢放开桃夭,但是他一个转身就坐到那块桃夭好不容易才烧温的石头上,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看他身形应该是人,那件破旧的黑色大斗蓬将他的样子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神神秘秘的,看上去不像是好人的打扮。
“铃铃!“清脆的铃声响起,一道剑光闪过黑衣斗篷上。
桃夭持剑警告道:“出去!”
这个世界谁都不能信,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藏身之地,怎都不能让别人抢去。
黑影还真的站起来,却朝桃夭微微作揖,声音很是沙哑:“姑娘,在下初来,尚未找到歇脚之地,能否借一角稍作休息?”
“不行,出去!”不是桃夭冷血,而是在这里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东西。
可是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力,玻璃破碎声传来,桃夭就知道她施在洞穴外的结界被破了。
她暗叫不好,连忙握紧悦铃。
只见一个人身蛇尾的妖怪爬了进来,它脸型瘦削,面目狰狞,不断吐着那鲜红的芯。
“果然在这!“它笑得很是猥琐,”哟,还有个小美女啊!“
黑影警惕地看着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挡在了桃夭面前。
“还想英雄救美?“那人身蛇尾看着黑影的举动,嘲笑着,”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保护别人,笑死蛇了!“
它笑得阴森,突然就将它那粗壮的蛇尾一甩,洞穴内刮起了一股风。
黑影好像没有剑,他空手抵住甩来的蛇尾,反手一抓,手指突然长出修长锋利的爪子,然后狠狠划破蛇尾。
见他么打起来,桃夭感觉会殃及池鱼,便抓准机会准备逃。
“小美女,被走啊!“人身蛇尾不知怎么地就挡在她面前,用那滑溜溜的蛇尾缠住桃夭的细腰,勒的桃夭喘不上气,更恶心的是,那怪物竟然吐着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脸!
毛骨悚然,桃夭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她恶心、害怕,无奈双手双脚被缠动弹不得,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完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脸上一凉,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之际,腰上的绞力突然消失。
锋利的爪子刺穿人身蛇尾的胸脯,刺破了它的蛇胆,在它缓缓倒下时,桃夭看见了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充满怒气的眼睛。
那感觉好熟悉,桃夭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猜想。
可是人身蛇尾临死前一刻,竟狠狠一甩蛇尾,准备拍死桃夭,让桃夭给她陪葬。
“小心!“黑影惊呼着,毫不犹豫就闪身挡在她面前,替她受了这一重击。
桃夭不敢相信看着眼前这人,看着他重重倒在自己前面,满心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就她?
他们并不认识啊!
难道……
好像联想到什么,桃夭连忙蹲下,揭开黑影的衣帽,可是黑袍之下,不是她脑海中的人。
那是一张丑陋不堪的脸,鹰眼,马嘴,烧伤的疤痕让这张脸看起来就像风华中的石头,不堪入目。
心中流过一丝失望,桃夭自嘲一笑,随后扶起了黑影,为他运功疗伤,把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灵力输送给他。
算了,反正他是为了救她而受伤,这就当她的报答吧。
***
夜幕降临后,白天原本炙热的荒漠瞬间变成冰窖,挂起很冷的风,冷得似乎吐出一口气都能结成霜。
风卷起平地中的沙砾,带着它们在半空中飞舞,逐渐形成一个漩涡。
在这狭小的洞穴中,火光明亮温暖,一个身披粗糙宽大斗篷的男子平躺在一堆枯草上,许久,他睫毛微微扇动,那双浮肿的鹰眼慢慢睁开了。
一醒来他便感觉胸口疼痛,不禁闷哼。
“醒了?给,喝点水。“语气带着十分明显的敌意,只见桃夭很随便地递给他一碗水,那眼睛满是警惕。
看着那碗那泛黄沉沙的水,男子并未接过,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桃夭,有莫名其妙的心疼,更由令人气愤的嫌弃。
“嫌脏?“桃夭只关注到他眼中那份嫌弃,不满道,”这有水给你喝你就满足吧!“
男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接过那个破碗,一口气将那污浊的水喝下。
看着男子见水喝完,桃夭想了想,犹豫一番后,还是谢道:“方才,多谢相救。“
“举手之劳,况且那妖怪是我引来的,姑娘也是被我连累了。“男子声音很是低沉沙哑,嗓子好像受伤那样,但语气却是彬彬有礼的,让人听着很是舒服,“相识一场,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你叫我阿夭就行了。“桃夭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自己真正名字,“那你呢?”
“我叫阿岩。”阿岩说着,悄悄地将自己的衣帽拉低了。
“阿岩?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到这?”桃夭很是好奇他脸上的伤,那些上看上去应该是惩罚的印记。
“犯了点事,被人驱逐……”他说着,又拉了一下自己的衣帽,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那样,“那阿夭姑娘呢?”
“……我和你一样。”桃夭无奈苦笑着,“犯了点事,被人赶进来。”
在圣剑惩戒后痛不欲生时,她被阿爹亲手送进了牲畜道。
她不记得七把圣剑惩戒时的痛,但她清楚记得那天阿爹在祭台上的刚正不阿,以及他在送她去牲畜道时说的一句话:
“千圣门不能毁在我手里,小桃,为父对不起你,你,好好保重……”
现在回想起来一字一句依旧清晰,心中依旧隐隐作痛,但好像习惯了这种痛,逐渐麻木了。
“既同是天涯沦落人,阿夭姑娘,我们结伴同行可好?”阿岩提议,语气很是小心翼翼,似怕遭到拒绝。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他搓了搓手,认真道,“我一身蛮力,速度却奇慢,阿夭姑娘力气虽不足但速度极快,我两互补,这样……我们可以在这更好活下去。”
他越说越小声,生怕桃夭不同意。
他说的的确有理,桃夭很是认同,的确,要想在牲畜道活下去并且活得好,她确实需要一个帮手。
可是,这个阿岩可信吗?
他们认识还没有一天呢!
“你让我想想。”桃夭犹豫着。
“好,我……”他后面说得太小声,桃夭完全听不见,但她也不在乎。
这几天太奔波,桃夭早就累坏,她连忙抓紧时间打坐调息,闭目养神。
几缕风溜进,吹动火焰发出了噼啪响,火光下,两道修长的影子越靠越近。
桃夭闭目养神时,阿岩一直看着她,许久,他伸出手,在空中细细描着桃夭的影子,微微笑着。
风吹过,吹走大地黄沙,也吹走了那一句“我等你“。
***
自那次倾整个荣光门之力救桃夭后,荣战便被荣世耀狠狠揍了一顿,还被禁足一年。
可是,又有谁能真正关的住荣少主呢?
却见黑夜中一个穿金带银的少年飞过金瓦朱墙,悄无声息地来到荣光门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间荒废的屋子外,敲了敲约定好的暗号。
此人正是荣战,而开门之人,就是萧无涯。
两个仙门子弟相约游玩不是出奇之事,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偷偷摸摸?
可是当他们进去屋内,看见一个浑身散发着魔气的黑衣人时,便能明白他俩为何如此偷偷摸摸。
那人有着一双红曈,黑袍上正绣着鬼影门的曼珠沙华花,他就是沅宸的影卫——阿影。
仙魔不两立,此时两个仙门举重若轻的小一辈竟和一个魔族人相约一起,这便十分耐人寻味了。
“说吧,这么晚还约我们出来所为何事?最好是有要紧的事。”荣战不耐烦说着。他就像其他仙界的人一样,对魔界的人没有好感,如果不是那人说能帮到那臭丫头,他才不会和魔族的人呆在一起。
感觉到荣战语气的不友好,阿影不爽地皱着眉。
“影护卫,请你不要介意,荣弟想来口没遮拦。”感觉到气愤尴尬,萧无涯作揖圆场,然后偷偷拉了一下荣战的衣袖,示意他友好一点。
“抱歉,方才失礼了。”荣战虽然不爽,但还是乖乖听话道歉。
阿影微微点头,便拿出了一颗发着光的珠子,正是萧澄儿送给桃夭的及笄之礼。
“这不是澄儿送给臭丫头的礼物吗?”荣战不解道,“怎么在你那?”
“我给的。”萧无涯意识到什么,凝重说着。
桃夭魔化后,沅宸偷偷找到萧无涯,将那次看到灵珠上冒着邪气的事告诉他,并请求萧无涯把灵珠偷给他,萧无涯虽不相信萧澄儿会与这件事有关,但在三衡量之下,他还是将灵珠交给了沅宸。
“怎么,这珠子有问题?”萧无涯内心很是复杂,小心翼翼问着。
“你们还有再查杀人取血一案吗?”阿影却反问道。
“不是结束了吗?”荣战好是迷茫。
“有,但依旧没头绪。”萧无涯却答道。
“什么?无涯哥这案子不是结束了吗?”荣战更懵了。
“荣弟,这事稍后再与你详说。”萧无涯微微道,“阿影护卫,为何此时提及此事?”
“你们不用查了,我们少主和威廉王子已经查到真正的凶手了。”阿影淡淡说着,将珠子递给萧无涯,继续说着,“就是萧澄儿。”
“……不可能!”荣战惊讶着。
萧无涯也很是惊讶,但依旧冷静问着:“阿影护卫,这太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请问你们有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是萧澄儿所为?“
“证据就是这颗珠子。“阿影指着那颗泛着美妙荧光的珠子,道,”少主那次瞧见珠子上的邪气就是血族人特有的气息,威廉王子也看过,却是是他们血族的血气。“
“血!什么血?这不是灵珠吗,怎么有血?“荣战很是惊讶,急切问着。
萧无涯心情一沉,带着迫切的眼神看向阿影,也很是急切想直到真相。
“这并不是什么灵珠,根本就是一件催人入魔的邪物。“阿影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令人乍舌的话,”这颗珠子浸过很多血,不止多而且杂。它先浸过一层妖血和魔血,这让这颗珠子早就变成一件邪物。“
“既然是邪物,为何我们一点也没察觉?“荣战不解。
“因为你们的人很聪明。“阿影笑道,有点嘲笑的意味,”她还让珠子浸过一层厚厚的人血,盖去了珠子上的邪气,最后,一层仙界的血便让这颗珠子成了你们口口声声的灵珠了。“
寒风透过破旧的窗吹入,发出呼呼的叫声,就像半夜的鬼嚎般让人害怕。
“天啊,萧澄儿疯啦!“荣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浑身寒冷,”无涯哥,你赶快回去告诉萧门主!“
“父亲……可能被控制了。”萧无涯无力说着,双眉紧皱,双唇发白。
“什么!”荣战大惊。
“前段时间因妹妹的事,父亲大病一场,将门内所有事务交给大伯处理后便呆在房间内养病,一直没有出过来直到现在,我以为父亲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可现在看来……”
他说不下去了,看来事情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不管怎么样,还得谢谢你们帮忙。”不论怎么,他都不能自乱阵脚。
“少主说不必言谢。”见萧无涯危急之际都不忘礼节风度,阿影很是佩服道,“我真没想到,仙门和魔族原来都一样,有败类,也有像你这般心明如镜之人。”
“你,你什么意思?!”荣战怒道,仙门怎会和魔族一样!
“字面意思。后会有期!”说罢,阿影便化身为黑气飘走。
“后会有期。”萧无涯笑道。
“无涯哥,魔族人也太嚣张了,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荣战不满。
“魔族又如何,仙门又如何?是仙是魔,在作古或成神前,我们不过都是一群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罢了。”萧无涯失笑着。
这话太过深奥,荣战听得一头雾水,十分疑惑挠着头。
“而且他说的没错,我们仙门的确有败类,不是吗?“
“……“荣战无法否决。
烛光摇曳,十分脆弱,只要风一吹,它就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