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王霸之议
后世有史载曰:“三十四年,適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
“九月,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
---------太史公《史记·秦始皇本纪》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过去,在过去的一年里,北地逐渐安定,再无战事,南越之地的发展,也亦是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
虽说如此,但北域与南疆,仍旧还是改变不了在人们心中的,蛮荒和苦寒的印象。
本来天下之人就是守土重迁的,若非逼不得已,是绝不愿意背井离乡的,是以,始皇帝嬴政,也就只好,征发罪人刑徒于南越、北疆,以充人口戍守。
三十四年,九月里的一天,这天平平无奇,无甚大事,于是始皇嬴政便就摆驾咸阳宫,置酒于宫廷之上,宴请群臣,以论国事。
庭宴之上,始皇嬴政头戴平天冠,前后各十二道冕旒静静垂下,是众人无法看清,他珠帘之下的表情。
只见他跪坐于高台之上,按剑而立,身姿挺拔,威仪无双,气度超然。
帝师张子圣,跪坐于下首左侧首位,仆射周青臣等人依次而立。
而丞相李斯却是位于右侧首座,中车府令赵高等人也亦是位于其下首,依次而坐。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
庭中群臣尽情谈论,引经据典,无有白丁。
只见其或是淡然而不发一言,或是嬉笑间友好相论,又或是争的神情略有激动,开始嘈杂的小吵。
此时只见帝师张子圣,下首的仆射周青臣,却是拿起桌案上的青铜酒樽,拂袖一饮而尽。
可以看出,他面色潮红,神情略有亢奋,肯定是没有少喝。
“嘭!”
只听酒樽重重的砸在桌案上的声音传来,却是仆射周青臣,在喝完杯中之酒之后,重重的放下了酒杯的声音。
只见他在放下酒樽之后,随后奋而起身,面对始皇帝嬴政,喜而颂道:“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
“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
始皇帝嬴政听闻,虽无言语,但从其依稀可见的表情之中,可以得见,他很高兴。
但此时公子扶苏的启蒙老师,齐人博士淳于越,却是紧跟着站起身来,不满而驳斥道:“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封子弟功臣,自为枝辅。”
“今陛下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非忠臣。”
始皇帝嬴政听闻,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众卿以为呢?”
“臣李斯有言谏上!”
只听丞相李斯,却是不紧不慢的,郑地有声道。
只听他道:“臣闻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
“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
“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辟禁。”
“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
“臣斯昧死进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以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
“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
“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
“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
“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可以吏为师。”
“尔敢!!”
“放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丞相李斯此时突发惊人之语,以博士淳于越为代表的一群,意图复周礼的古儒,简直是被其气的怒发冲冠,面色潮红,青筋暴露。
对此,博士淳于越怒而进言曰:“臣以为李斯之言,实属大逆不道,如此颠倒阴阳,逆乱乾坤之事,万万不可啊!!”
“臣也以为,古之圣贤所以能长且久者,礼也,岂可如此草率,而废礼重法乎?”
“臣以为,李斯者,奸臣也!!臣请陛下立斩之!!”
“臣请陛下弃市于斯!!”
面对众人的群情激愤,丞相李斯毫无惧色,始皇帝嬴政也亦是无有表示,一时之间,咸阳宫中的局势,到是变得波谲云诡起来了。
此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帝师张子圣,此刻终于是进言道:“臣以为,此事可先行一部分,暂缓一部分。”
始皇帝嬴政听闻,只是淡淡的道:“帝师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只听帝师张子圣道:“丞相方才所言,有些道理,但也有些操之过急了。”
“昔者诸侯并起,强国图霸业,弱者图自保,是以各召百家游学之士,以求救亡图存也。”
“然天下之所以乱者,乃令不出一门,学不为一统,是以,这才两相隔阂,彼此仇杀。”
“今帝国一统,虽除旧制,改分封为郡县,但学说纷杂,思想不为一,何谈为一乎?”
“昔年六国畏秦如虎,是以六国贵族污蔑诋毁我大秦,以至于六国之人,尽皆惧秦乃虎狼之辈,恶秦乃豺狼心性,以至如今。”
“然当今天下已然为一,若仍再如此,恐生祸端。”
“当务之急,乃为内修王道,外修霸道,王霸兼杂,内圣而外王,方为正道。”
“更需正本清源,为我秦国正名,以取天下之人心,此为急事。”
“法者,霸道也,于内当慎用之。”
“然韩子有言曰:侠以武犯禁,文以儒乱法。”
“当今儒辈,多妄议朝政,蔑视庙堂,目无尊上,政令贴出,仗自身学说,多有非议,实为可恨。”
“臣以为,可依丞相先前之言,收天下诗书于咸京,余者不得私藏,然天下苦战久矣,向安之心浩浩荡荡,绝不可阻,绝不可动。”
“然烧书之事,太过突兀,恐天下黔首一时不察,受诸生惑乱,致使天下再次动荡,恐不可取。可暂缓之,视以后情况再定。”
“在收天下诗书之后,臣谏言:可效昔年齐之稷下学宫之故,于咸京西侧,立一新宫,有教无类,统一思想。”
“以养秦之儒者,罢黜百家,重立王霸之道,以教万民。”
“臣不才,愿为学宫祭酒。”
帝师张子圣这长篇大论一出,无论是以博士淳于越为代表的古儒派,还是以李斯、赵高等人为代表的法绳派,尽皆是脸色难看,表情不善。
然而,正当他们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刚才静静听完其整个论述的,始皇帝嬴政却是平静的道:“可。”
咸阳宫中,一场庭宴,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而天下间酝酿的惊人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
不知到时候,几家欢喜,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