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结局 :第三人称视角)
雨势渐大,昏暗的街头,打起了路灯,昏黄辉映的光接连洒向汽车后座,车窗上倒映出半张精致的侧脸,街巷在车辆的飞速行驶中转瞬即逝。
路上的人烟愈发稀少,汽车驶入一片荒林,车头的灯光穿不透昏暗的雾气,伴着嘈杂的骤雨,溅起地上一滩滩污泥。
车停了。
明叙下车,撑了把黑伞,打开后座的车门。
“姐姐,人就在前面。”
道路泥泞,顾清走得很慢,暗色的旗袍未沾上一丝污泥,只手拢起披风,将下颚隐入毛领,辨不清神色。
西临江边,破旧的码头上,盖了座木屋,东临江河,西面荒木,房屋不大且地处偏僻,屋子简单干净,正中央掘了个四四方方的坑。
许卿安此刻脑中一片空白,或是害怕,或是因为被倒悬太久,当头被黑袋套上的时候,脑袋中划过无数的猜测,最终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顾清!你踏马给我出来!——顾清!你踏马居然暗算我!顾清!”
屋外是风雨拍打江岸的声音,房梁被麻绳勒出声响,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在双眼被蒙蔽的黑暗中,被逐渐放大。
许卿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倒流,还有汗水滑落,心脏跳动的声音。
手脚开始麻木,血液回冲,许卿安的意识逐渐困顿,但是在这中精疲力竭的情况下,神经被恐惧勒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强撑下去。
外面的风声渐小,强烈的恐惧却被放大。
“哒——”
“哒——”
“哒——”
一阵阵木板轻嗑的响声,从远处靠近,渐渐清晰,空气骤然冷下。
许卿安的背脊突然发凉,像被毒蛇盘在肩颈,一股油然而生的冷意从脚底窜起,四面八方的恐惧涌进后脑,令他头皮发麻。
“顾——顾清,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别装神弄鬼!”
许卿安被绑的结结实实,倒挂在房梁上,眼睛上的黑布早已浸湿,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东西。
“你说话啊!顾清!别踏马吓唬我!”
“呵——”
一声轻呵,在自己的前方响起,恍若置身冰窟,许卿安咬破了下唇,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你究竟想干什么!顾清,你说!你说啊!”
“在你签和离书之后,我不是告诉你了么?”
顾清看着前方悬挂的人,一身狼藉,显然是怕极了,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的可笑模样。
“你想杀了我?”许卿安突然挣扎,颈间青筋尽现,“你敢杀了我?顾清,我来时报了警署,如果我两个时辰内没回到许家,你就是杀人凶手,你想我死?顾清,你也别想好过!”
“好啊。”顾清撩开开叉裙边,拔出了匕首,“那你不妨猜猜,是他们先到这里,还是你先到阎王殿呢?”
“顾清!我许家败落,已经不剩下什么了——我一条烂命,有什么可怕的。”许卿安咬着后槽牙,极力保持冷静,“可你?你身上背了两条人命,你敢踏进警察署吗?那种地方,严刑逼供会让你生不如死,你想杀了我?可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要下来陪我!一命抵一命,败了你顾家的名声,你值吗?”
“我身上背了人命?”顾清冷笑,“谁作证呢?你么?谁会信一个纵火犯的话呢?”
“纵火犯?什么纵火犯?”许卿安从心底涌起一股浓烈的不安,“你什么意思!顾清!你把话说清楚!”
这一次,他的话,没了回应,屋子里又陷入可怕的寂静。
许卿安不敢轻易开口,任由恐惧席卷颅腔,意识又开始浑浑噩噩,耳朵在黑暗中,格外灵敏,除了风雨声,还有细小的莎莎声,慢慢悠悠混响在上方,像是什么东西渐渐崩断的声响——
“嘭——”
脚上的麻绳突然断裂,许卿安头朝下砸在泥地上,浅浅的泥水呛进鼻腔,想要挣扎起身,却因为力气衰竭,四肢被束缚,一次次爬起,又一次次摔下去。
敏锐的听觉,将细微的响动传进耳朵,许卿安摊在浅水中,胸口起伏不定,头脑嗡嗡作响,像是被人闷了一拳,一口腥甜卡在喉头。
细微的响动越来越清晰,在混沌的意识中,许卿安终于意识到那响声是什么。
流水——
是流水声!
“三年前,西临江上,你点燃了烟火仓,跳船逃了,害死了明月,还有三位少爷,许卿安,你才是背负四条人命的人啊。”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许卿安强装的冷静,此刻全然土崩瓦解,濒临崩溃的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他疯狂的仰起头,想要鼻口露出渐渐上升的水面,土腥味夹杂江水的寒气,轻而易举的淹没耳畔,许卿安后肘撑向泥坑,蜷起双腿,想要从坑底爬起。
歆儿根本就不在这里,而顾清所描述的场景,正是许卿安所处的境地。
“你——你胡说——”又是一口泥水漫入,“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纵火——我没,没有!”
终于,在挣扎后,许卿安翻过了身,精疲力尽的靠在坑壁,剧烈的喘气,面部泥水混合,满身狼狈。
“可是,谁信呢?”顾清站在坑外,居高临下的俯视底下的人,“进了警察署,一番严刑逼供,许大少爷没吃过苦头,十八套酷刑,我会吩咐人让你尝个遍的,到时候,你不认也得认。”
“你这是——你这是栽赃!嫁祸!”
水已经漫过了腰部,可怖的窒息感袭来,许卿安想要站起来,一次次尝试无果,死亡正由下而上笼罩,叫他的双腿硬生生瘫软在泥水里。
“三年前那桩旧案,我让明叙翻了出来,现在全南城都知道,你许卿安是个杀人犯,你在牢里,用不着我动手,多的是人想要你死。”
“你要地产,我,全数给你——全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你不能要我的命,你不能——顾清,你我好歹,好歹夫妻一场,求求你,求求你顾大小姐,我不能,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许卿安疯狂的乱语,哪里还顾得上尊严,要不是现在处境,他已经在地上狠狠的磕头,临近死亡的感觉已经将他逼疯,窒息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
只要能活,只要能活,不管用什么都好,地产也好,歆儿也罢。
他统统不要了,许卿安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想活,他还不想死——
“她求你放过她的时候,你有放过她吗!”顾清眼底燃了火,将所有的冷漠理智烧的一干二净,“我盯了你许家三年,你强暴了明月可以安然无恙的下船,你那爱子如命的父亲可以帮你收拾残局,你的奶娘可以帮你隐瞒,而她还在江底,尸首未寒,凭什么你就能潇洒快活,凭什么!许卿安我问你凭什么!“
许卿安犹如当头棒喝,僵在坑底,顾清的声音还在回响,四肢由内而外的开始发抖,遏制不住的冷,渗入骨髓。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求我饶你一命,好啊。”顾清看着坑底的蝼蚁,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放心,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保你判个无期,再给你请最好的医生,吊着你的命。”
泥水渐渐上涌,盖过了许卿安的胸口,惊吓过度的他,言语已经错乱,只是重复一句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木屋的门开了,顾清向外走去,终于在门口时,停了脚步。
“许卿安,我要你生不如死,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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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势渐小,门口的汽车发动了引擎,在一片尾气中消失在荒林里。
同一条路上,四五辆警署的汽车鸣着笛,正往木屋驶去,与顾清他们擦身而过。
看着车窗外的西临江,在雨中溅起了水雾,氤氲一片,顾清靠在后座,眼角带了红。
“你说,她一个人在江底,会冷吗?”
前排的明叙没有答话,默了片刻,从前座拿了东西递给了顾清。
“这是啊姐的东西,在我这里保存了三年,那时候,是我太笨,没能明白,现在——我知道了,顾姐姐,这东西应该给你。”
顾清接过,是一本日记,不厚,封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明月”二字。
“啊姐比我懂事的早,生辰宴前日,她来梨园找我,让我别去她的生辰宴,她说怕坏了她的好事。”明叙在江边停了车,任由江风吹了进来,“她说她准备了很多烟火,要在生辰夜当晚,放给她喜欢的人看,那晚的烟火很盛大,轰动了南城,我站在梨园戏台上,也能看到,那个月,她跑遍了整个南城,筹办了一场烟火盛景,只是最后,啊姐没来得及问她喜欢的人。”
明叙转过头,眼眶微红。
“顾姐姐,那场生辰宴,你喜欢吗?”
这次,明叙没有等到回答,因为后座的人,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