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签和离书
过了几日，整座大院，也渐渐淡了人气，恍若夕暮，颓颓欲散。
“嘭——”
房门被一脚踹开，风雨骤然，带入一室冷气。
来人正是那半月未见的许家少爷，下颚青渣未修，满脸怒气，只有一身昂贵的西洋服饰，勉强撑起身份。
“歆儿去哪儿了！”
主人眼波微动，只是扬起下颚，对着案桌上的纸张道：“签了字，我就告诉你。”
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安静的被放置在中间，那许少投眼望去，瞬间惊了面容。
“和离书？顾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与我和离？我许家当年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如今我许家日薄西山，你就想撇的干净？”
“前些日子张医生诊断，你的歆儿极可能怀的是位少爷。”主人将案桌上的和离书推了过去，“你的儿子在我手里，许家的命根还不值这封和离书么？许卿安，你没得选。”
“你要我和离，来换他们母子？”许卿安皱了眉，显然不敢相信，“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过是平平一介女子，与你们商人的利益观不同。”主人单手敲着桌上的杯，偏了头，“我只求生活安稳，所求不多，许少爷把我想的太过复杂。”
“是我把你想得太过简单。”许卿安松了领口，“你先告诉我，歆儿在哪儿？”屋内灌了风，有些凉。
“如果在地上挖坑，把人绑了扔进去，再挖条引水渠，许少不妨猜猜，大概多久，那水会漫过人的鼻口？”对上许卿安的眼，主人自顾开口，“现在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许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你把歆儿绑到哪儿了！她还怀了孩子！你居然用她威胁我？”许卿安终于暴怒，袖口下的手却不住颤抖，“若她的肚子有任何闪失，我要你拿命还！”
“这雨，愈发大了。”主人抱着我起身，望着门外的骤雨，“也不知道，你的歆儿还能撑多久。”
“顾清，算你狠！”许卿安咬牙切齿的拿了笔，“与我和离，你就不再是我许家少奶奶，我家的地产，你一份都别想得到！”
主人未答，看着那和离书末端落了许卿安的名，这才嘴角带了笑。
“待你许家人亡，你的儿子未落许家户，便算不得继承人，地产自然落到我这正妻头上。”主人将那和离书慢慢的叠至整齐，放入怀中，“我将你家的地产商铺低价卖给明家，再登报公开这份和离书，到时候你在地府，又能拿我如何呢？”
“你什么意思？”许卿安背后撺上冷意，“顾清，你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你的奶娘——许大少爷就没想过，他们是怎么死的么？”
“我父亲是三月病重过世，奶娘是三月过世——三月，我许家产业开始蹦崩裂——明家占了最大的便宜，明叙是最大股东，是你！是你！对不对！我早该猜到，你跟明家的关系，你跟明叙内外联合，搞垮了我许家，对不对，是你！你才是我许家豢养的白眼狼！”
门窗被风雨拍打，天色昏暗。
“真聪明，只可惜风月场合，教不会你商场的尔虞我诈，许家风水养人，把你养成了花天酒地的纨绔少爷。”主人回身，步步逼近，“那不妨许少再猜猜，你的女人和孩子，会怎么死呢？”
“她在哪儿！在哪儿！”许卿安砸了手中的笔，俨然失去了理智，“和离书我签了，她人到底在哪儿！你敢伤害她，顾清，我要你的命！”
主人摸着我的毛发，笑的晦暗。
“南城西临码头，许少再不动身，可就见不到活人了。”
许卿安转身就奔向了门口，在跨过门槛时，突然回首。
“顾清，你我的帐，待我回来再慢慢算！”
屋子里陷入昏暗，唯有主人的身影立在房中，只手端了桌上的杯，主人小酌了半口，将杯中剩余洒在脚下。
“月儿，我送他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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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落下，笼罩整座南城。
许府曾经宏伟的门匾，已然满是萧瑟，斑驳的铜门缓缓打开，显出院中清丽的倩影。
黑绒金丝旗袍外罩一件绒领披肩，乌黑的发精致的盘起，素手皓白，腕间戴着翡翠白玉镯，怀中蜷了只困倦的猫，只手撑把黑伞，立在朦胧雨雾中。
那位眉眼冷清的佳人，面容瑰丽，嘴角扬了笑，像是最后一抹晚霞，染了阳光，却也抵不住暮色渐晚的凄凉。
雨势渐大，入目皆是青黛，举目望去，竟然已是满城春意。
恍若又回到了从前——
“啊清，今年的春雨真好看，院里落了好些腊梅，我拾了些晒干放进了你的枕头里，枕着香，你晚上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啊清，你穿暗色的旗袍真好看，这南城烟雨，比不上啊清怡人。”
“今日国学先生授了诗文，‘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①’用来形容啊清，再合适不过，这‘春风十里’嘛，当是那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啊清快夸夸我，今日我可是认真念了国文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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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回响渐渐被雨声打破。
岁月停驻，明月还是那位活泼好动，气质高贵的明家大小姐，饶是世事无情，她的一生短暂的停留在了二十岁，可顾清，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独自一人面对风雨，这一走，就是摸着黑，走到尽头，就算手中见了血，也不会再有人替她擦干净。
明月是太阳，顾清是月亮。
明月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光渡给顾清，在那段难熬的往事中，暖了顾清的血肉，将她拉进光亮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顾清的眼里，便只看得见光明。
这段路，还很长，不见阳光的日子，每走一步都是带血的脚印。
终于，门下的人影，敛下眼底的波澜，动了身形。
抬脚跨过了那大门下高高的门槛，向着磅礴的大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