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挑战霸主
经过三年的努力,秦国基本上稳定了黄河以西的土地,现在它可以继续大踏步地向东扩张了。新一轮的大战再次启幕了。
而在此之前,赢驷还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称王。
当时,天下诸侯中称王的只有齐、魏、楚、越四国,秦国一直很低调地仍以不上不下的“君”自称。赢驷觉得秦国都已经把称王的魏国打得满地找牙了,早就够资格称王了。于是他在公元前325年举办仪式,正式向天下宣告自己是“秦王”。
赢驷的称王震动了六国,天下的诸侯们纷纷看出秦国有了争霸的野心。而最感到的恐惧的莫过于秦国的老邻居魏国。魏罃十分担忧不讲信用的赢驷会再次对自己下手,而魏国自身的实力又不足以单独对抗秦军,他便再次想到了与六国合纵,寻求周边国家的支援。
于是,魏罃不顾自己身体的年迈,亲自去会盟韩国和赵国,还尊韩国国君为“王”,打算重建三晋联盟,共同对抗秦国。
得知魏国暗地里拉拢三晋诸侯组团抗秦,赢驷便在公元前324年派张仪带兵攻取了魏国的陕城(今河南省陕县),打算逼迫魏国屈服。
然而,这一次赢驷没有成功,他的军事行动不仅没有使魏国屈服,反而让魏国更加恐惧。魏罃开始频繁地和齐国的齐威王田因齐会面,打算寻求齐国的庇护。
恰巧在这个关头,楚国人“帮了”赢驷一把,楚怀王熊槐对魏国趁火打劫,在第二年派兵北上袭击魏国南部,占领了魏国八座城市,还击杀了一名魏军将领。楚军兵锋一转,又向韩国进攻。韩国知道三晋的兄弟不是楚军的对手,就只好派人到秦国这里求援。
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张仪向赢驷提出,认为齐楚两个强国比韩魏两国更加危险,当下之计应该稳住韩魏,出兵打败齐楚才行(欲以秦、韩、魏之势伐齐、荆)。如果放任不管,韩魏两国必然会倒向楚国那一边,坚定地对抗秦国(与楚攻魏,魏折而入于楚,韩固其与国也,是孤秦也)。
赢驷听从张仪的建议,答应了韩国的支援,并派兵帮助魏国防备楚军。魏罃得到了秦国的援助,才勉强答应继续和秦国保持友好关系。秦魏两国总算没有撕破脸。
北上的楚军见秦军协防韩魏两国,无机可乘,干脆就移兵向东,准备攻打齐国。张仪得知情报,认为这是天赐的伐齐良机。如果秦国也派兵攻打齐国,齐国必然无法抵挡两大强国的同时进攻。即便不能攻下齐国首都临淄,也能大大地挫败它的威势,令齐国不再有能力拉拢韩魏两国。
赢驷早就想和当时的七雄霸主齐国过过招了,便向韩魏两国借路,派出十万人马兵发齐国。战国时代齐秦两大东西方强国正面交锋就此开始了。
但这一次,赢驷和张仪都太高估自己了。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魏罃这样的庸人,而是青史留名的霸主,齐威王田因齐。
面对秦楚两军从西南两面的夹击,齐威王田因齐冷静应对,他觉得楚军行动缓慢,应该集中兵力先消灭秦军。田因齐派重兵扼守住秦军东进的要道阳晋(今山东省曹县),打算在这里阻击秦军。
秦军长途行军,穿过韩魏两国,攻入了齐国的西部。秦军见阳晋防守坚固,便对它假装做出进攻的样子,暗中却绕开阳晋,攻下了阳晋东南方防守薄弱的亢父(今山东省济宁市任城区南)。
亢父位于山东省中南部的丘陵地带,以北的地貌都是崎岖的山路,交通不便。秦军估计这里齐军会疏于防备,想出其不意地越过丘陵山区侵入齐国的腹地。
得知亢父失守的田因齐察觉出了秦军的意图,立即派名将匡章率领齐军主力前去堵截,齐秦两军便在亢父东北方的桑丘(今山东省兖州市)相遇了。
由于秦军是孤军深入,一方面生怕韩魏两国切断了退路,使得士气低落;另一方面秦人的习性不同,受到了当地齐人和鲁人排斥,时常被当地百姓袭击,处境不妙。为了鼓舞士气和拉拢人心,秦军将领下令悬赏,说谁能砍下齐王的首级,就封万户侯,赏两万金;同时他又下令秦军将士不得毁坏和亵渎柳下惠的坟墓,要距离坟墓五十步远。(柳下惠是鲁国的圣人,“坐怀不乱”的成语便来自于他。)
悬赏令下了,保护古墓的命令也下了,但秦军的士气和处境也没见改善多少,秦军还是不敢率先发起进攻。他们不是拥有先进装备的美国大兵,对齐国还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孤悬海外是犯了兵家大忌的行为,胜负结果其实早已见分晓。
我们先前在齐国卷里提到过齐军将领匡章和这场战役,他在此战中抓住秦军忧惧的心理,用计假意与秦军和谈,暗中派人混入秦军阵营里,然后里应外合,把秦军打得大败。秦军阵亡五万余人,成了商鞅变法之后的首败。
桑丘之战的惨败使秦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赢驷清醒地认识到,秦国的实力还无法战胜强大的齐国。秦国应该转变战略,先与齐国交好,稳住齐国,防止韩魏两国与齐国结盟。
于是,赢驷放低姿态,派了一位名叫陈轸的使者,以“西藩之臣”的身份,用卑谦的语言向齐威王田因齐谢罪求和。而田因齐也不希望同时与秦楚两个大国交战,就顺水推舟同意了和谈。
此时的楚军仍然在北上进攻齐国,田因齐不愿再战,希望派人游说楚国撤兵。作为秦国使臣的陈轸便自告奋勇,为齐国充当说客去了。
这个陈轸其实是齐国人,也是一位伶牙俐齿的人物。他到了楚军那里,先是大声祝贺楚军将领在魏国取得的胜利,等楚将放松警惕后,陈轸忽然问他:
“按照楚国的制度,打了大胜仗能封什么官爵?”
楚将说:
“官至上柱国,爵为上执。”
陈轸又问:
“比这更尊贵的还有什么?”
楚将说:
“那只有令尹了。”
陈轸就说:
“以将军的功劳确实已经可以担任令尹了,但是楚国已经有一个令尹了,楚王是不可能再立一个令尹的啊。我给将军讲个故事吧,楚国以前有个贵族祭过祖先,把一壶酒赐给门客。门客商议说:‘这酒,几个人喝不够,一个人享用却有余,让我们各地上画一条蛇,先画成的请饮此酒。’有个门客率先完成,取过酒杯准备先喝,就左手持杯,右手又在地上画了起来,并说:‘我还可以为蛇添上足呢。’蛇足尚未画完,另一门客的蛇也画好了,于是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说‘蛇本无脚,你怎能给它硬添上脚呢?’便喝了那酒。而画蛇脚的最终没有喝到酒。如今将军辅佐楚王攻打魏国,破军杀将,夺其八城,兵锋不减之际,又移师向齐,齐人震恐,凭这些,将军足以立身扬名了。就算你再打赢齐国,在官位上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加封的了。但万一你战败了,只会招致杀身之祸,该得的官爵将不为将军所有。你现在的所为正如画蛇添足一样!”
楚将听了之后恍然大悟,不久便带兵回国了。而陈轸也因为这次成功的游说而名声大噪,他讲的那个故事,就是“画蛇添足”典故的由来。
秦楚齐三国各自罢兵之后,赢驷又派张仪和陈轸往来洽谈,三国最终在啮桑(今江苏省沛县西南)会盟,结成了同盟。为了拉拢住霸主齐国,赢驷还让一位秦国宗室的女子嫁到齐国,与齐国缔结婚姻。
与七雄霸主的矛盾纷争暂时是平息了,而作为力主攻齐的倡议者,张仪受到了赢驷的批评。虽然赢驷没有免去他的相位,但张仪已然感觉出自己被冷落了。
赢驷反而欣赏起了陈轸,对他说退楚国大军的口才极为佩服,两人的关系因而显得亲近了起来。张仪担忧陈轸以后会抢走自己的秦国丞相之位,便打起了坏主意。
由于工作需要,陈轸多次被派为使者出访楚国,张仪就私下里向赢驷进谗言说:
“陈轸用贵重的礼物随便来往于秦国和楚国之间,本应当为国家的外交效力,如今楚国并没有对秦国友好而只是对陈轸友好,可见陈轸为自己打算多而为秦国打算少。而且,陈轸想离开秦国到楚国去,大王您为什么没听说呢?”
赢驷半信半疑,就叫来陈轸对质,问他是不是真打算到楚国去。陈轸却不慌不忙,冷静地回答说:
“是的!”
赢驷大吃一惊,说:
“张仪说的果然没错。”
陈轸随即说:
“不仅仅是张仪知道这件事,就连路人都知道这件事。从前,伍子胥忠于他的国君,天下的国君都争着要他做臣子;曾参孝敬他的双亲,天下做父母的都希望他能做自己的儿子。所以,那些被出卖的奴仆侍妾不等走出里巷就卖掉了,是因为他们都是好奴仆;那些被遗弃的妻子还能在本乡本土嫁出去,是因为她们都是好女人。如今陈轸如果不忠于大王,楚国又凭什么认为陈轸忠心呢?忠心耿耿还要被遗弃,陈轸不去楚国,又到哪里去呢?”
陈轸一番巧妙的回答,化解了自己的困境。
但是,陈轸能够摆脱一次困境,却不能摆脱张仪一次又一次的谗害。赢驷听得多了,渐渐对陈轸有了看法,觉得这个人油嘴滑舌,不够真诚,便开始疏远了他。终于又一次,陈轸出使楚国回来之后,张仪再次向赢驷进谗言说:
“陈轸身为臣子,竟然经常把秦国的国情泄露给楚国。我不愿跟这样的人同朝共事,希望大王能把他赶出朝廷。如果他要想重回楚国,希望大王杀掉他。”
赢驷便把陈轸叫来,对他说:
“寡人愿意尊重贤卿的意见,只要贤卿说出要到哪里,寡人就为你准备车马。”
陈轸已然厌烦了秦国诸卿之间的尔虞我诈,就干脆回答说:
“我愿意去楚国!”
赢驷冷笑着说:
“张仪认为你必然去楚国,而寡人也知道你将去楚国,如果你不去楚国,还能在哪里安身呢?”
陈轸说:
“大王不要听信谗言,我与楚国的真正关系是清白的。以前楚国有一个人娶了两个妻子,有人去勾引他年老的妻子,年老的就骂起来明确拒绝;勾引年轻的妻子时,她就欣然顺从了。没有多久,这个拥有两个妻子的男人死了,有个客人问勾引者说:‘在这两个寡妇当中,你是娶那个年老的还是年轻的?’勾引者回答说:‘我娶年老的!’客人问:‘年老的曾经骂过你,而年轻的却服从了你,你为什么反倒喜欢年老的呢?’勾引者说:‘当他们做别人妻子时,我希望她们接受我的勾引;反之,如果做了我的妻子以后,我就喜欢当初不接受我勾引的那个。’现在楚王是位贤明君主,而令尹也是一位贤明的大臣。我陈轸身为大王的臣子,如果经常把国事泄露给楚王,那么楚王必定因为上述的道理不收留我,而令尹也不愿意跟臣同朝共事。我离秦去楚完全可以表明我到楚国去不是要帮助他们。”
陈轸实际上是向赢驷打了包票,他是不会背叛秦国的,仍然是个忠臣。不久之后,陈轸就离开秦国,投奔到了楚国。而陈轸的事情后来我们还会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