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所破败的大学让人生无可恋，目前惟一的好处，让邱小麦有一个安身之所。她越来越不愿回家，家人回来了，往日的一切重新上演：一个酗酒的父亲，一个好吃懒做的哥哥，一个满面愁容的母亲。

校园里几座旧楼不久前被粉饰一新，不知是学院的哪位领导的主张——统一刷成棕黄色。

邱小麦抱着古代汉语书刚从宿舍出来，准备去阶梯教室上课，那个叫凌风的东北男生拦住了她。

“我们周六晚上在校外有个聚会，你去不去？”邱小麦打量了他一眼，“抱歉，我们认识吗？”她说完转身就走，“这人也太有意思了，自己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邱小麦，你今天的辫子扎得很好看！”凌风在她背后喊了一声。

坐到教室里，邱小麦心里嘀咕：“这厮，什么时候盯上我了？”

“我的辫子真好看！”邱小麦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的“麻花辫”：很普通呀，不过是在辫尾处，自己系了一条蓝白线绳编织的蝴蝶结罢了。

邱小麦不喜欢接近陌生人，虽然骨子里有一股野气，内心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让她对周围的人事物极度敏感。特别是陌生人，那些未知就像深渊。在同学眼里，她是被羡慕的对象，其实只有她知道，自己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只是长得像“国宝”。

凌风对她而言好像来自异域，那是一片陌生的领域，一切未知的都会让她恐慌，她不愿探险。她不知道这种状况开始于什么时候，儿时的好奇和勇敢都躲到了哪里？“其实我是无畏的，除了精神病人，我什么也不害怕......”邱小麦在心底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周六晚上，邱小麦去了王云家。邱建国喝醉了，邱小麦长大后越来越不能忍受他醉酒后的喋喋不休。

王云姐弟两个，弟弟还在上初中，爸爸妈妈都是百货大楼的职工。

邱小麦高中时就留宿过王云家。

晚上，两个好姐妹睡在一头，兴奋地聊起天。

“麦子，你们学校里一定有不少男生追求你吧，给我说说！”

王云是个思想单纯的姑娘，对人不设防，对男生天生免疫功能低下。“我，你还不了解？”麦子笑着调侃自己，“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嘴巴虽再笑，眼却露凶光。”

“得了吧，你快把自己说成‘母夜叉’了。”

邱小麦拗不过王云的苦苦相逼，就说起了关于秦哲的几件事。“你还等啥，这么温暖的男生？”王云看着像在说别人故事的邱小麦，着急地说，“你不要，介绍给我呀！”

“好的，我明天就替你们俩牵线，咱们一起去看电影！”邱小麦捏了一下王云的小鼻子。

“别耍我了，我可不是一只猴！”王云背过身去，“睡觉，不聊了！”

三分钟后，背后就传来王云有节奏的鼻息声。

邱小麦也背过身去，可是她一时还难以入睡。

秦哲，人很好，人真得很好……

邱小麦又想起邱建国，他是个自私不负责任的人，他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放任自己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我有这样一个父亲！

接近凌晨时，邱小麦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早起来，王云的妈妈就备好了早餐——豆浆，油条和茶叶蛋。麦子没有吃，她要回家帮着邱二嫂做早饭。邱二嫂天微亮就要起来去长途汽车站搬运货物，七点半左右回来吃早饭，然后再去干活。平日里，没人做早饭时，她就煮个鸡蛋带杯水当做早饭。

“今天的货物多，一早晨就挣了二十五块。”

邱二嫂一边喝着邱小麦煮的小米粥，一边高兴地给女儿看她挣的二十五元钱。一张十元面值的，一张五元面值的，剩下都是一元五角的零钞，皱皱巴巴，脏兮兮的挤在一起，但是它们仍然很骄傲地向着邱小麦炫耀——我们是钱，可以换来你想要的东西。

“你爸还没起吗？”

“还有我哥，两个比着打呼噜呢。”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给了彼此一个苦笑。

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邱小麦突然想到了罗曼罗兰的这句话，她看着能多挣一点钱就高兴的母亲，她是英雄，生活的英雄！而她是胆小鬼，只知道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