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传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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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举国如狂的剧坛风气

从万历年间开始,文人士大夫大多把戏曲活动视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如痴如狂地创作戏曲,演出戏曲,欣赏戏曲。

当时,有一大批文人士大夫投身于戏曲创作中,操觚染翰,卖弄才华。时人说:

近世士大夫,去位而巷处,多好度曲。注1

注1齐悫:《痴符序》,陈与郊:《樱桃梦》传奇卷首,《古本戏曲丛刊二集》影印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海昌陈氏原刻本。序文作于万历三十二年(1604)。

年来俚儒之稍通音律者,伶人之稍习文墨者,动辄编一传奇。沈德符:《顾曲杂言》,《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四册,第206页。

今则自缙绅、青襟,以迨山人、墨客,染翰为新声者,不可胜记。王骥德:《曲律》卷四《杂论》下,《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四册,第167页。

创作队伍人数的扩大,鲜明地标志着这时戏曲文体已经同诗文等传统文体一样,受到文人士大夫的普遍青睐,成为他们表达主体精神、抒发个人情感的文学艺术样式。

万历年间的一般官僚士大夫,往往把度曲填词看作是风雅之举,沈德符说:

近年士大夫享太平之乐,以其聪明寄之剩技。吴中缙绅留意音律,如太仓张工部新、吴江沈吏部璟、无锡吴进士澄,俱工度曲,每广座命伎,即老优名倡俱皇遽失措,真不减江东公瑾。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北京:中华书局,1959),卷二四。

这里虽然也不乏官场失意的精神寄托,然而更多的却是附庸风雅的浪漫情思。例如,万历间刑部左侍郎陈瓒,致仕后归故乡献县(今属河北),尤“喜串戏”,居然在家“素服角带串《十朋祭江》”阙名:《虞阳杂志》,收入丁祖荫:《虞阳说苑》乙编(虞山丁氏初园排印本,1932)。;崇祯间进士王厈,一日赴岳父家酒宴,“酒半忽起”,竟然“入优舍,装巾帼如妇人,登场歌旦曲二阕而去”谈迁:《北游录》(旧钞本),《纪闻上》。

再进一步看,官僚士大夫的征歌选舞,无非是一种在风雅情趣装潢点缀下的淫靡生活。屠隆说:

余见士大夫居乡,豪腴侈心不已。日求田问舍,放债取息,奔走有司,侵削里闬。广亭榭,置器玩,多僮奴,饰歌舞。屠隆:《鸿苞》(明万历间刻本),卷二一《清秽》。

可见,士大夫或兼并土地,或贪赃枉法,用剥削和攫夺来的财富尽情享乐,奢侈淫靡,“饰歌舞”便是他们淫靡生活的一部分。

明末南北两京和江南地区一些官僚士大夫对昆剧的爱好,几乎达到疯狂的程度,置备家班,宴饮观剧,成为他们淫靡生活的重要内容。有些人甚至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终年宴饮观剧。就在清兵进入北京,挥师南下之际,江南官僚士大夫仍然一如既往,饮宴观剧,“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内”靳荣藩辑注:《吴诗集览》(清乾隆间靳氏凌云亭刻本),卷十九上,吴伟业《望江南》词十八首评语引陈子龙语。。尤其是南京,“秦淮灯火不绝,歌舞之声相闻”吴伟业:《宋子建诗序》,李学颖集评标校:《吴梅村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卷二八,第667页。按,关于明末剧坛盛况,参见胡忌、刘致中:《昆剧发展史》(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第三章第一节,第135—154页。

在官僚士大夫的表率倡导下,明代末年,“不问贵游子弟,庠序名流,甘与俳优下贱为伍,群饮酣歌,俾昼作夜,此吴越间极浇极陋之俗也。而士大夫恬不为怪,以为此魏晋之遗风耳”管志道:《从先维俗议》卷之五,收入俞庆恩辑:《太昆先哲遗书》(太仓俞氏世德堂影印明万历本,1928)。。戏曲活动已成为由文人士大夫领导潮流的一种全社会性的文化活动。因此,传奇戏曲彻底的文人化,便成为这一时期的突出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