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会先送您回家,一切事情都顺利解决这个喜讯一定要让夫人听到。”勒麦尔把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他熟练地单手拿出兜中的怀表,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
12:47。
“你说得对。这漫长的几天时间里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早就屯好了一车的话想要和她说。”戴纳微笑道。
“我正好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和夫人商量一下,是关于戴高乐公司的。”勒麦尔道,“我可以先去和夫人说这些事吗?等我说完,您和夫人就可以好好聊一聊了。我不用着急等待,你也不用心里揣着我的请求,说话意犹未尽。”
“嗯,批准了。”戴纳笑道。
勒麦尔一路慢慢悠悠地晃,倒是一点都不匆忙。他随便叫来一个女仆,问道:“夫人最近怎么样?”
“夫人自早餐之后就一直在屋里,说是要看书。”女仆有些忧愁地看着勒麦尔,小心翼翼地看着戴纳,似是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出来。
勒麦尔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甚至表现出了几分欣慰:“看书,这是个不错的爱好。夫人能在悲痛过后保持这样的爱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说完,他对那名女仆微微笑了一下。
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挤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勒麦尔回头看了看戴纳。
“我可以跟着吗?毕竟谈论的是公司的事情。”
勒麦尔是不大愿意让戴纳跟着的。他要和戴高乐夫人说的确实是有关于公司的事情,却也有些关系不大紧密的事情要说。而这些关系不大紧密的话是他不想让戴纳听到的。
“当然可以,切利亚小姐。”
戴纳跟在他身后上了楼。勒麦尔走到戴高乐夫人房门前,停下脚步,突然神色凝重起来。他缓缓举起手敲了敲门,轻声询问道:“戴高乐夫人,您在房间里吗?”
没有人回应。
这似乎在勒麦尔的意料之中。
见没人回复,他就不再问了。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戴纳。戴纳一愣,她似乎从这个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心头一颤。
“我还是在外面等着吧。”她有些尴尬地笑笑,向后退了两步。
“现在没有必要回避了。我只想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勒麦尔转身拉住了戴纳,认真地看着她,“我想夫人并不想看到您痛苦的样子。”说完,他陷入了沉默。
戴纳并不知道勒麦尔预测到了什么,她只能从他严肃的神情中确认,这会是一件令她无比难过的事情,就好像晴天霹雳。
她想问问勒麦尔他到底预测到了什么,她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事实,会身处什么样的境遇。面对勒麦尔的警告,她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勒麦尔躲开戴纳的目光,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他松开戴纳的手腕,缓缓推开了门。
房间整洁而简约,甚至有点空旷的感觉。天花板中央悬下来一根绳子,绳子一端是天花板,一端是戴高乐夫人。那一身高贵气质的中年女人此时穿着一身黑衣,头发干干净净地扎了起来,丝毫没有凌乱的迹象。就连她脸上的妆容也是干干净净,既不浓妆艳抹,也不是素面朝天。
手上缠着一段丝带,丝带一头是她干燥的手掌,一头是掉落在地上的一束罂粟花。殷红的花瓣艳丽而危险,既吸引人,又带着生人勿近的疏远。
勒麦尔毫不惊慌,他从容地寻遍戴高乐夫人的整个房间,找来了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剪断了悬在房梁上的那根绳子。绳子一断,戴高乐夫人便倒进勒麦尔怀中。
勒麦尔将怀中的女人轻轻放到了床上,顺势捡起了拖在地上的花束。他将那束罂粟花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长叹一口气。
戴纳愣在门口,呆滞地看着勒麦尔方才的一举一动。
她时常会在心里计算,在她认识的这么多人中,到底有几个是可以真的当亲人掏心掏肺的。细细一数,无非就是亲生父母,约定要共度一生的知己良人贝尔纳,还有达伦。再去看,就没有人了。
父亲意外去世的缺口尚未弥补上,她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捡回和贝尔纳的感情,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达伦解释。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母亲身上,却见得如此景象。
委屈、烦闷、纠结;欣喜,惆怅,感慨。她一肚子各种各样的情绪想要倾诉,方才想要从胃里倒流出来,突然卡在了嗓子眼。卡得死死的。
“看来我的事没法和她说了。”勒麦尔有些遗憾道,“不过夫人,你或许应该为她感到开心。”他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戴纳,感慨道。
戴纳哭笑不得,她颤抖着声音,似笑非笑:“我......为什么要为她感到开心呢?”
“因为她终于结束了她的痛苦。虽然用的是一个会让您难过的方式。”勒麦尔淡淡道,仿佛面对的不是生死,仿佛他现在不是在告诉戴纳为什么死亡是戴高乐夫人最好的结局,而是在和她解释为什么早餐没有牛奶。
“死了为什么就快乐了呢,活着不是最大的幸事吗?”
“能够决定生死,同样是一件幸事。”勒麦尔微笑道,“能够与西蒙先生在天堂重逢,也算是给她这几天的思念一个交代。”
戴纳闻言沉默了。
“过来再看她一眼吧。”勒麦尔走到戴纳身边,扶着她的肩膀,缓缓向前走去。
“这两天你去安排一下吧,将母亲的身体也火化好了。”戴纳颤抖着握住了戴高乐夫人的手,紧紧地握着,“父亲的墓旁边有一块空地,他们可以合葬在一起。”
“这个简单,明天就可以给您一个结果。”勒麦尔道,“我想,您去找贝尔纳先生的行程,或许会提前些。要我现在给您安排吗?最近的船票不太好订。”
“你也稍微留意一些吧,我说不准这个。”戴纳淡淡道,“或许我没资格见他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他。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地休息,也好好地想一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