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9　二手烟

“沐沐，跟妈妈说说话吧。”

沐沐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往爸爸的怀里缩了缩。显然，还不会说话的她不可能看懂眼前这个墓碑代表着什么，甚至有些害怕那个略显惨淡的灰白色石体。

“给”，爸爸递给了她一个手表，沐沐开心地把玩着，这是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玩具，手表很精美，只是已经不能使用了。

严裕铭与伍彩鹿之间并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一个是货车司机，一个是早餐店老板，彼此的感情只源于每天早上的一杯甜豆浆。就像很多司机大哥一样，严裕铭也有抽烟的陋习，每天不揣着两包烟出门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伍彩鹿一直想让他戒烟，但这烟对他来说就像穿袜穿鞋，根本离不开。用严裕铭自己的话说，这烟就是他开车时唯一的伴侣，烟要是戒了，工作也怕是干不下去了。

尽管如此，伍彩鹿还是想方设法鼓励严裕铭少抽一点烟。“如果你能控制在一天一包烟，我就给你个惊喜”，当初伍彩鹿就是这样说的。新婚燕尔，没想到夫妻间这点小浪漫居然真的管用。渐渐地，严裕铭的烟量真的慢慢减至每天一包。到了严裕铭生日那天，不出他所料，饭桌上全是他喜欢吃的“惊喜”。饭饱茶余，伍彩鹿拿出一个精美的手表，精美的程度跟他们这间简陋的出租房格格不入。严裕铭看着这份礼物，心里满满的开心，嘴上却唠叨着“女人就是喜欢乱花钱”。

严裕铭这种大男孩又怎会知道，为了帮补家用，结婚后伍彩鹿每天早上忙完早餐店的活，就会到对面那家黑网吧里当收银员。网吧里每天烟雾弥漫，且不说那飘散在空气中的二手烟，就连那凳子上、木头里、地毯中都似乎渗透着烟味。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人们管那叫三手烟，里面的物质比抽烟还要毒得多。而严裕铭的那个精美的手表，正是伍彩鹿在网吧做兼职挣钱买来的。

就这样大半年过去，伍彩鹿怀孕了，两人兴高采烈地盼着小生命到来，但没想到怀孕期间伍彩鹿开始经常咳嗽，还患上了妊高症（妊娠期高血压）。严裕铭决定把早餐店短期外包给别人经营，让伍彩鹿好好在家安胎，自己加班加点拉货，多挣点钱好好谋划三个人的未来。然而他并不知道，伍彩鹿还偷偷去网吧工作。直到怀孕八个月后的一天，严裕铭接到医院的电话，再看到报纸上“黑网吧内孕妇产女”的新闻，他才恍然大悟。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妊高症夺走了伍彩鹿的性命，早产女沐沐也不幸患有兔唇，医生跟严裕铭说，这肯定是孕期长时间、高浓度暴露在二手烟中的结果。严裕铭崩溃了，他狠狠地把手表砸到地上，却依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他恨那家黑网吧，恨那些抽烟的人，更恨那个戒不掉烟的自己。

后来，沐沐接受了兔唇修复治疗，振作起来的严裕铭彻底戒了烟，只是身上依旧带着那只摔坏的手表。为了照顾女儿，严裕铭辞掉了货车司机的工作，开始学着经营起早餐店的生意。每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而过，生活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只是原本说好的三人行，如今就只剩下父女俩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