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小医生门诊治外感,老教授喜中有隐忧
“雪,下雪了!快来看!下雪了!”
昨天刚从学校搬到医院的实习生楼,同学们都收拾行李忙碌到很晚,仲小依正在回笼觉里做着成为一名白衣天使的美梦,却被上铺的席建中一下子给惊得蹦了起来。虽然有些恼,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自己仿佛置身于北国之中,仲小依还是很健忘地原谅了席建中,坐在窗前沉醉起来。
踏着咯吱咯吱的白雪,来自临床医学专业席建中和中医专业的仲小依一起打闹着来到了他们临床实习的第一站——上海市长阳医院中医科门诊,带教他们的是满头银发的郭教授。郭教授是医院知名的中医老专家,他的博学多识和幽默风趣,仲小依在学校上课时就已经领教。看着鹤发童颜的郭教授,仲小依心里暗暗庆幸,能够有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专家带教,在这里肯定会有所“斩获”了。但席建中对郭教授却一无所知,看着老教授的满头银发,心里却打着另外的算盘——这样一个老专家,尽管临床经验可能非常丰富,但知识体系多半已经老化了,不知在这里能有多大的收获?
二人刚在郭教授的身边坐好,诊室里进来一男一女两个病人,看起来像是夫妇俩。先生身材魁梧,不时地咳嗽几声,妻子则显得娇小柔弱,两人穿着都比较厚实。妻子先坐到了郭教授的面前,柔声细语地叙述起病史来,原来两人昨晚冒着大雪去火车站送老人返回老家过年,没想到穿得少了些,又恰逢春运,在火车站折腾了半天,结果回家以后就都冻得感冒了,所以今天一起来医院看病。郭教授还在沉默不语,席建中却麻利地开好了两张化验单:
“你们两个先去查个血常规,顺便到护士站量个体温。”
仲小依对席建中熟练而老道的处置,心里暗暗地钦佩不已。郭教授和蔼地看了一眼席建中,示意病人先去做检查。
过了一会儿,夫妻两人返回了诊室,化验结果显示,两人的血常规都没有明显异常,妻子测的体温为38.1℃,先生的体温则是39.0℃。席建中刚要建议郭教授开点泰诺片等感冒药来把这两个病人打发走,郭教授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病人既然到中医科来看病,就是相信我们中医能够帮他们解决问题,下面我们就用学过的中医药知识来给病人诊治如何?”
妻子也说,其实他们在家里也已经吃过西药了,就是因为症状没有缓解所以才来求助于中医。她吃了日夜百服宁后出了一身大汗,但头还是有点痛,鼻子塞、流清鼻涕,偶尔打喷嚏,身上一阵阵地怕冷,并且感觉有点潮潮的。席建中看了看病人的咽喉,发现没有明显的红肿。仲小依则在望、闻、问、切后,在病历上熟练地写下:恶寒,发热,鼻塞,流清涕,伴汗出、喷嚏,咽不红,舌质淡红,苔薄白,脉浮数,脉体宽缓。
“这是什么病呢?”郭教授问。
“感冒。”席建中和仲小依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根据中医经典理论,应该诊断为什么病呢?”郭教授继续问。
“应该是太阳病吧。张仲景在《伤寒论》中说:‘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1)’。”仲小依不假思索地说。
郭教授赞许地笑了:“那这个病人该如何论治呢?小仲试着开个方子。”
仲小依凝神思索了一会:“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2)。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13)。”说完便流畅地写下:太阳病中风证。并为疏方:桂枝15g,芍药15g,大枣12枚,炙甘草9g,生姜5片为引。
郭教授满意地在处方上写上“×2剂”,然后签名、盖章。
这会该轮到席建中对仲小依钦佩有加了——没想到对方的中医功底如此深厚。不过他也不甘示弱:“郭教授,病人吃了百服宁病情都没有缓解,您这么有把握只开这么点中药,两个人各吃一剂就能够痊愈吗?”
“这是一个人的药,只是适合这个女病人吃的。这个男病人我们还没看呢?中医的诊治思路和西医是不一样的。现代医学重视对疾病“病”的诊断,诊断明确便可给予规范化的药物,这是一种群体化的治疗模式。中医也讲究诊‘病’,但更重视对‘证(候)’的诊断。其理论则认为,不同的人,即便他们得了同一种疾病,由于其年龄、性别等体质因素的差异,或患病地域、季节等的不同,临床证候表现也多不完全相同,因此重视辨证论治,这是一种个体化的治疗模式。所以,她的丈夫不可照搬用药,而要按照他自身的证候表现来处方用药。当然,中医、西医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治愈疾病,但二者治疗的切入点却大不相同。”
席建中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这时,诊室内男性患者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并打了几个寒战,双手抱着胳膊,一副寒冷的样子。席建中下意识地看了看诊室内中央空调的指示开关,液晶屏显示室内的温度为22℃。先生说他怕冷得厉害,颈部、后背及四肢关节酸痛,尤其是颈部连转动都有些受限,喉咙痒,不时咳嗽,偶尔吐出点白痰,打喷嚏,流鼻涕,咽喉不痛,伸舌时舌质、舌苔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郭教授,这个病人的脉体紧束发硬,和刚才的女病人一点也不一样。”席建中首先道出了自己的发现。
“是紧脉。”仲小依感到病人右手的寸脉如“牵绳转索”,于是肯定地说,同时他明显感觉到患者尺肤部的皮肤干烫无汗。
“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曰伤寒(3)。这个病人应该是太阳伤寒,适合用麻黄汤治疗。”仲小依说完又流利地写下了麻黄汤的处方组成:麻黄15g,桂枝15g,杏仁9g,炙甘草6g。
郭教授接过仲小依递过来的处方,在上面添加了“葛根30g,芍药9g,大枣12枚”,也给病人开了两剂药。
“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葛根汤主之(31)。”仲小依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临床的火候还是不到啊,怎么就把“项背强几几”这个主症给忽视了呢?
这时门诊护士敲门进来,请郭教授去护士站接一个电话,仲小依和席建中见两个患者的处方都开好了,以为已经大功告成,便告知患者去抓药,并热情地交代了交费、取药的流程。
待郭教授返回诊室,发现屋里不见了两个患者,便焦急地问两个学生:“患者哪里去了?”
仲小依和席建中洋洋得意地说:“我们已经处理好,患者已经取药走了。”
“坏了,患者的病这两剂药可能是治不好了。”郭教授叹着气说。
郭教授的话搞得两个学生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一回事?郭教授究竟在担忧什么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