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陈存仁《湿温伤寒手册》

这是一本切于实用而有价值的书。

思想的前进，取材的丰富，编纂的有条理，这在用科学方法整理中医的呼声中，这本书是合乎我们理想的。

在上海的名医群中，陈存仁先生所以使我折服！

本书特点有五：

（一）伤寒温病之争，这是 “空洞的名词”，无关实际的纠纷。本书一笔勾销，这是卓识！这是创获！

（二）谆谆以汗下为戒，这是给不善学仲景的经方家当头棒喝。

（三）使人注意至宝丹、紫雪丹之重要。这是强心药。

（四）开示诃子肉、石榴皮、御米壳涩止方法的重要。这是预防肠出血的好方法。这个方法关系重大，而每为临床医家所忽视。

（五）赏用而且不断地用石斛、生地、麦冬等。这是维持营养，增进体力的方法。

本来医家治一个轻的湿温症，那便是太平宰相，可以无为而治。假使一个不上正轨的湿温症，就要看这个医家有没有拨乱反正之才，有没有防患未然之识。本书关于这两大端已阐发无遗，读者运用得当，那湿温症几个可怕的 “合并症”总可以避免了。

但是本书，我也表示两点意见，这两点我认为是缺点。

（一）仍未能打破清代用药之传统观念。以参附姜桂列入第四期，这或是存仁先生治的湿温病，大多富商大贾，名公钜卿，平日营养既好，时日一延长，可以请西医打葡萄糖、维他命B、C。假使劳役之人，藜藿之体，生病没有几天，皮肤萎黄不润，两脉糊数不清（阳症见阴脉），不用温补药，病人便难以维持。这是我与存仁先生所治的病人，对象不同，经验自异的地方。

（二）未曾扫除白谬说，以我个人的主观，白之出与不出，出的多与寡，在湿湿症之吉凶上，实无多大关系。

枯所以预后不良。无非出枯的病人，肌肉削瘦，皮肤干瘪。假使医师事先维持其营养，补充其水分，那就不会出枯了。所以并不是枯致人于死，死于正气衰竭也。

白这个名词，大概是叶天士先生发明的。仲景书上没有见过，西医书上也不谈起。最可怪的，天士先生治湿温症不忌瓜果汁，现在的医家决不敢用西瓜汁。说西瓜是凉的，吃下去白就遏抑发不出。病人受了医生的影响，严闭窗户，厚加衣被，视西瓜如砒鸩。读者须知西瓜是排泄毒素，补充水分，增加维他命C最好的东西，因为顾忌白，将它埋没了。

我平日治湿温症有三个用药目标：一、治病；二、祛邪；三、扶正。

湿温症的病原是伤寒杆菌，治病就是杀菌。目前尚没有杀伤寒菌的特效药，黄连可以治泻，其效即在制止菌之活动。

湿温病之难治，不在菌之不易扑灭，而在菌所产生之毒素。前贤称毒素为邪，祛邪，就是 “排泄毒素”，抵抗毒素。本手册所列之清凉药、渗利药，这是排泄毒素。紫雪、神犀丹等开窍药，是抵抗毒素。

病人邪弱而正强，这种病治起来，不费力。病人邪实而正亦强，当提心吊胆预防中途剧变。病人邪实而正虚，预后就大有问题。病人邪虽不盛而正太虚，始终扶正，犹虑不及。

古今讨论湿温症的专书，简直没有，即是有也是零落不完，所以对于湿温症作有体系的述作，实自本书始，自这本书问世后，给初学医的治湿温症，指示一条康庄大道，给已经开业的医家，不但可备参考，且亦可资借镜，空谷足音，欢喜赞叹！我这篇序是不能偷懒不做的了。

岁次己丑镇江章次公

（原载于陈存仁 《湿温伤寒手册》1948年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