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想起苦荞
想起苦荞,我就想起威宁。
七月的威宁,四处盛开着苦荞花,花香漫过山岗的尽头,带来无限的温馨。蜜蜂时不时穿过花间,像极了我儿时看蜂采蜜的画面,一切如是美好,在我记忆中缓缓流淌,不动声色地流淌。
是的,回到威宁,又见苦荞,又见童年,又见爱和温暖!
我是吃着苦荞长大的,所以,苦荞于我而言,一辈子难忘!
小时候,家里很穷,米饭是稀缺物。包谷、洋芋、荞麦就成了我们必须的食物,所以,我对洋芋、包谷和苦荞都有着特殊的感情。威宁是荞麦重要出产粮区,威宁的荞麦分甜荞和苦荞。甜荞色泽白、口感好;苦荞营养价值更胜一筹,它具有降血脂、降血糖、降血压、降体重和抗氧化的功能。
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还是苦荞,说起苦荞,我就回忆起娘。娘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她会缝制衣服裤子,能制作豆腐、烤酒……可以说,家里的很多美食和东西出于娘的手。娘的个儿不高,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梳着两根长长的小辫子。雪白的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总给人光芒。二十多年以后的今天,娘已经六十岁了,长年的辛劳,给她眼角留下浅浅的鱼尾印迹,她那浓密油亮的长发,被时间染得苍白,仿佛是一行冬天渐次变白的脚印,带有浓烈的忧伤。我行至在异乡,总会想起苦荞,想起娘做苦荞饼的样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孤独的行走,苦荞和家都成了我回归的牵挂。
上小学时,娘将苦荞面用水和成稍稠一点,就像浆糊一样。然后,将锅烧热,轻轻将面均匀地摊在锅面上,用木棒,将面轻轻推平,成为薄薄的一层圆型薄饼。待到薄饼颜色发黄、发亮时,娘再用小刀把薄饼覆盖的锅底铲一下,然后,两只手端着锅,向上用力一提,利用惯性,就把荞饼的上面翻到下面,用小火加温后,苦荞煎饼就做成了。有时,娘会将煎饼,左手一笼,右手操刀,刷、刷、刷,把圆型薄煎饼切成了又细又长的煎饼条。再往锅里倒上油,再放进葱、蒜、盐等调料,再放进煎饼条,多次翻炒,炒煎饼就做成了。母亲将炒好的煎饼打包好,装进我的书包,这便是我上学时的午餐。
这些年过去了,这些年里,很多东西,不断开始,又不断告别;不断铭记,却又不断忘却。但,一些人,一些事,在岁月的流转里,不是渐行渐远,而是日益清晰,苦荞麦制作的煎饼,亦是如此。
在他乡,很多时候,工作任务重,也很疲惫,于是,莫名的夜晚,我会莫名的想起“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或许,那种久别的思念在诗行里跳跃着的,是苦荞麦的味道,相隔着时空,心里隐隐作痛。
二零一九年六月,我回到黔西北的赫章看望在那里工作的表弟。那天,赶到赫章时已经很晚了,因为我一直赶路,没有吃晚饭,在表弟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一起点了一个小火锅,填补饥饿。让我惊奇的是:这个火锅最独特的配菜,竟是苦荞叶,那味道和儿时的记忆一模一样。
今夜,月光下的七月,荞麦花一片雪白,晚风轻拂,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氤氲。我微醉于如此静好的月夜,真是“月明荞麦花如雪”,但,这一碗的月色端与谁?
今夜,一个人就着简白的月色,饮下这惆怅的思念,想着苦荞,想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