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形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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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旱灾

“农达草甘膦除草剂除草效果特别好,但是根本不能用在出苗后的农田里,会连苗一起烧死,这也证明你买的农药是真的,而且玉米种子也是非转基因的,这些证据对商家有利,要想得到赔偿不太可能。”

金凤一遍遍回忆着吴琼的话,苗死了,证明药是真的?非转基因种子,跟除草剂有什么关系?不能用在玉米田间除草,说明书上为什么还写着“玉米地用量多少呢”?说到底,二十多亩地的苗都死了,就得自认倒霉!天理何在!

田里的玉米苗眼看着一片一片的枯萎,死掉。干枯的小苗直立着,仍然保持着向上生长的姿势。过路的行人朝这里指指点点,金凤的心很痛,难道说就没有说理的地方吗?药不能用在玉米田里除草,老板应该知道,反倒打一耙,赖常耕大叔没说清楚,可恨!

“现在要是毁了,还能种晚田。”常耕大叔无精打采的说到,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个结果,这两天气的一直躺着,饭也不吃。

“毁了再种!?”金凤苦笑着回应了一声,这二十多亩地,再买籽种化肥,旋地,播种,又得一万来块钱,手里这钱正好够,种完地可就没吃没喝了!难道我的命就这么不好,干什么事都不顺!

忽然间,她想起家里还有两袋黄豆,是她和母亲,谷阿姨在地里捡的,忙问常耕大叔,“大叔,您说现在种黄豆晚吗?”

“不晚,现在正好种,”常耕大叔也想起了那两袋黄豆,眼前一亮,“生产队那阵不种平垄棒子,讲究套种,先种棒子,等苗出来再种黄豆,现在种还来得及。”

“好,大叔,那您辛苦点,我用倒拉锄划出沟来,您点种,咱们爷俩能种多少是多少。”

常耕大叔点点头,心想:“这闺女还真行,倒拉锄种地,想都不敢想,生产队那时都是牲口拉锄,一天才种几亩地?”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金凤早早的起来,发现大门开着,是谁起的这么早?常耕大叔?

大门外传来拖拉机的“嘟嘟”声,还有人在说话。金凤急忙跑了出去,见常耕大叔正指挥着,开拖拉机的她认识,正是村里的二愣子,好像是台新买的播种机。二愣子开得不太熟,正左右打着方向盘,往地里倒车。

“大叔,这是?”

“哦,金凤,我和二愣子说好了,完秋再给他播种钱,先种地。”常耕大叔今天的气色好多了,他没想到二愣子这么痛快,毕竟人家是新买的机器,好几万呢,本还没挣上来先赊账,要搁别人肯定是门也没有,种完地就得算账。

还得说是机器,半天的时间,二十亩地种完了。

“大叔,嫂子,一亩地二十,您这是二十亩,四百,要是不方便的话,完秋再结账,”二愣子低头清理着播种机里剩下的黄豆,“嫂子,还得剩二斤黄豆,给你放这,想着拿进去。”

“二十块钱一亩!”金凤吃惊的看看二愣子,又看看常耕大叔,“不是四十一亩吗?”

“嫂子,人家种地都是四十一亩,我就二十,都是乡里乡亲的,那么狠干嘛!这阵子油也便宜,一亩地落个十块八块就行。”

“要是这样,我现在就给你拿钱去,别等秋后了。”金凤欣喜的看了一眼常耕大叔,见他点点头,小跑着进屋拿钱去了。

夏播的种子出苗快,土壤温度高,种完没几天,嫩芽就出来了。黄豆的嫩芽和玉米芽不一样,玉米芽刚出土时是尖尖的小椎椎儿,慢慢的,稍微长高点,小椎椎就变成了喇叭口状,再长高点,喇叭口就变成了细长的嫩叶,嫩叶上面又长出来新的喇叭口,于是像变魔术一样,一条条嫩叶从喇叭口处抽出来,变宽,变厚,向外伸展,玉米的茎长得特别快,而且专门在夜间生长,晚上蹲在玉米地旁,就能听到玉米发出清脆的“咔咔”声,那是在向上拔节,清晨,你会发现玉米长高了一大截。

黄豆的嫩芽刚出土时是两片黄绿色的叶瓣,厚厚实实的,看着营养特别充足,过两天,叶瓣就变成深绿色,从两片叶瓣的中间,钻出来锯齿形的嫩叶,三角形的,嫩叶越长越大,变成圆形,原来不是一片,是三片嫩叶均匀的长在一个叶柄上,就像撑开的小伞。和玉米比起来,黄豆苗长得比较慢,它好像不在乎自己的身高,更不会羡慕旁边比它高好几倍的玉米苗,自信满满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把小伞,在阳光下,在风雨中,展示着它的风姿。

常耕大叔最担心的,怕二愣子把黄豆种播到化肥上,黄豆的胚芽就就会被化肥烧死,更谈不上出苗了。二愣子是新手,播种机稍微偏一点,黄豆种就会播到原来种玉米时播撒的化肥上,很悬的。

“也不知是二愣子的技术好,还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看这黄豆苗出的,缺苗断垄,一点没有,真齐齐!”常耕大叔指着那一行行整齐的黄豆苗,满脸喜色,好像早就把灭草剂毁苗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在农村,夏天的清晨格外不一样。不到四点,天已经亮了,只是太阳还没有出来,周围一片灰蒙蒙的,似雾似云,宛如仙境一般。房舍,树木,花草好像都变成了黑白色,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咕咕,咕咕,”不知是什么鸟,起的这么早,那叫声格外清脆,响亮,划破寂静的天空,随着声声啼鸣,沉睡的万物也仿佛刚刚苏醒,鸡鸣,狗叫,汽车的喇叭声,人们的说笑声,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花红了,树绿了,太阳也缓缓的露出半张脸。

这个时候,金凤已经耪完半亩地了,轻轻的直起腰,一只手揉捏着腰部,一只手拄着锄,环视着四周,嘴角浮现出微笑,眼神中充满了憧憬。

她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怕吵醒母亲,轻轻的打开大门,大黑和黄鼠狼多多,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跑过来,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它们不是胖,是怀孕了,看那肚子,好像用不了几天就快生了。

“呵呵”,家里又要添新成员了,在金凤的眼中,它们可不是畜生,就像是她的朋友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清晨,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那种喜悦的心情,无法形容,好像是要有什么喜事发生。

大黑,多多,无数棵玉米苗,黄豆苗,甚至路边的青草,无名的野花,好像都是她的朋友,她会用心无声的和它们交流,此时,她会感到无比的轻松,愉悦,犹如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这个世界,是那么平静,祥和,没有一点点忧愁和烦恼;又如在浩瀚广袤的宇宙中遨游,任何事物,都显得那么渺小,微不足道。

偶尔会想起以前的人和事,而这些,在她心头,只是一掠而过,心会稍稍的痛一下,酸一下,确丝毫不会影响她喜悦的情绪。

她有时会问自己,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多愁善感了?会不会变傻了,像傻女人那样,整天笑呵呵的。

那个傻女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姓字名谁,家住在哪,派出所那边也没有半点她家里人的消息。平白的多一口人吃饭,时间长了也不是小事呢,母亲有好几次要把她送到派出所,交给警察处理,可那女人一听要送她回家,立刻变得惊恐万状,躲躲藏藏,金凤也是可怜她,再加上她在这住的时间长了,有了些感情,还真舍不得送她走。

连续忙碌了一个多月,田里的草基本上算是除完了。还别说,这农达草甘膦的除草效果还真好,那么厚的芦草,愣是生生的都烧死了,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芦草,无精打采的站在黄豆地里,低垂这叶子,似乎在哀悼那些死难的同胞。

七月中旬,将近中伏,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别说干活,在树荫下待会都会浑身流汗。天空万里无云,一点风丝没有,已经将近二十天没下过透雨了,田里都见了裂缝。大早晨的,玉米叶子就开始打绺,到了中午,在阳光的暴晒下,玉米叶子都蜷缩到一起,一条条的低垂着,靠近根部的叶子开始发黄,好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了。正是扬花吐穗的时候,需要大量的水,可偏偏今年这个时候,滴雨不下,这是几十年都没遇到的大旱,沟渠都干涸见底了,想浇地都没水,眼看着庄稼是颗粒无收。

可让人奇怪的是,靠近老宅周围的这几十亩地,庄稼郁郁葱葱,长势特别好,玉米穗一尺来长,大部分玉米须已经蔫了,说明玉米成功授粉,就等着籽粒上浆,壮粒,丰收在望。

开始金凤和常耕大叔都没在意,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公路边上,每天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朝地里指指点点,还小声嚷嚷着。

金凤自从去年住进这老宅,很少和村里人打交道,也没人来这串门,那些每天去田里干活的村里人,也只是从门前匆匆而过,就像有个隐形人在后面追撵着他们,时不时的朝老宅张望,却没有人在门前逗留。

这几天,忽然间觉的来了这么多人在门前转悠,真是怪事,金凤也不觉得提高了警惕。

这天早晨,金凤刚打开大门,从公路上走来三个人,径直朝大门口走过来,明显是奔老宅来的。等走进一看,头前走着的,正是军伟的叔叔老王,他的腿是在前年冬天,金凤公公下葬的时候摔伤的,现在虽然伤好了,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

金凤还是去年秋天婆婆去世的时候见过老王,转眼快一年了,看他比去年瘦了,也见老了,金凤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他是因为操持公公的葬礼时摔伤的,因为日子太困难了,勉强给他凑了六千元医药费,就再也拿不出钱来补偿他,为这事,他儿子恨透了金凤,老王两口子倒是还通情理,念及着是一家一户的,看到金凤的日子也太难了,没再提赔偿的事。

金凤一眼认出来,在老王的身后,跟着的是长甸村的支书,姓张,后面的那个人,金凤看着眼熟,“哦,想起来了,张叭的丈夫,同学吴琼的舅舅,村里的电工!”

“这三个人干嘛来了?!”金凤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莫不是老王看我今年种了几十亩地,以为我手里有钱,找我要赔偿来了!”

“金凤,金凤,书记来了!”老王一瘸一拐,紧走几步,招呼着,好像怕金凤会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老叔,您咋来了?”金凤把心一横,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承担的责任一定要承担,听听他想要多少钱?反正现在一分钱没有,等秋后粮食下来再还他。”

“金凤呢,”老王喘着粗气,看样子他刚才紧走几步就好像消耗了很大的体力,“这,这老房子周围的几十亩地都是你种的吗?”

金凤一愣,说到:“是,老叔,我看这地荒废着,找亲戚借了几万块钱,买了籽种化肥,先种上,这么旱的天,估计收不了多少。”

“不不,看这棒子,十成十的,准收了,这不是吗,今年滴雨不下,这庄稼眼看着都快干死了,大伙想浇地,沟里一点水都没有,你这庄稼长得这么好,肯定浇了,从哪引得水?”

“哦,是这么回事,”金凤紧张的心放松了,“老叔,我这地根本就没浇。”

“不可能吧!没浇,没浇这么旱的天,这棒子黄豆怎么长得这么好!”老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还有几分生气,明显觉得金凤在说谎。

“老叔,我这地确实是没浇,我自己也浇不了,我也是觉得有点怪,这么旱的天,怎么庄稼看着不缺水呢,您看这地,都裂成大缝了。”

听金凤这么一说,老王这才弯下腰,伸着脖子朝玉米地里看着,连书记和电工也都拨开玉米,仔细观察着。

那玉米地里,长着一层细细的芦草,因为这边的地里没打灭草剂,金凤和常耕大叔一锄锄耪的,尽管当时草除的挺干净,过一段时间,芦草又钻出来了,好在玉米苗已经长得老高了,玉米叶子纵横交错,遮天蔽日,盖严了地,芦草见不到阳光,就长得很慢很细了,而且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芦草几乎不再生长,对庄稼也就没有影响了。

老王仔细的拨开那细细的芦草,看那地上,真的是裂开了很多缝儿,用手指剜了剜,地表确实没什么水分,很干,不像是浇了的地。

“奇怪!”老王摸着后脑勺,满脸疑惑,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脸色大变,四肢都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