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除草剂
俗话说,好过的年,难过的春,对于穷苦的农民来说,春天是最难熬的,青黄不接,常常为了填饱肚子犯愁,虽说那个挨饿的年代早已经过去,农民们也是顿顿大米白面,足吃足喝,可像金凤母亲,常耕大叔这样挨过饿的老人,吃饭时掉在饭桌上一个米饭粒也要捡起来吃了,金凤总是笑着说:“妈,不至于的。”“什么不至于,你们年轻人没尝过挨饿的滋味,馒头饼的随便糟践,将来得有罪受!”
看着那一行行刚出土的玉米苗,金凤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悦,这几十亩地的玉米苗,出的整整齐齐,算得上是十成苗了。农民们有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有钱买种,没钱买苗”,种子播上了,苗出的好坏还是个未知数,要是有缺苗断垄的,再补种可都来不及了,一年的收成可就算减产了。要是有九成苗,一年的收成有一半算是到家了。
金凤生平第一次种这么多地,而且投资这么大,将近三万块钱呢!她本来是想先种个十来亩地的,等明年有了本钱,再多种点,这几十年都没人种的地,要是不出苗,或是长不好,连本钱都收不回来,现在四口人就指望着常耕大叔辛苦攒下的那五万块钱生活呢,这种地就像是和老天爷打赌,一睹输,一睹赢,没有胜算的把握,怎么敢倾其所有的下赌注呢。
常耕大叔确像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张罗着买来籽种化肥,信心满满的对金凤说:“闺女,我敢断定,今年的庄稼一定有个好收成,你看着吧,谷雨前后,该种地了,肯定得下一场透雨!”金凤半信半疑,果然,差三天谷雨,真就溜溜下了一天的雨,第二天,雨过天晴,田野里满是忙碌的农民,真应了古诗里的那句“好雨知时节”。
看着那绿油油的散发着无限生机的嫩苗,金凤暗自琢磨着,“常耕大叔难道能掐会算不成,怎么下雨不下雨都知道呢?”
“哈哈,闺女,你们年轻人,种过几年地,经验少呀,”常耕大叔摸着下巴颌儿,习惯的做出了一个吸烟的动作,(其实他早就戒烟了)接着说,“真正的老农,可不是大老粗,要懂得点天象。”
“天象?”金凤暗笑,这常耕大叔越说越悬。
“你看,我给你讲讲,你就明白了,我仔细看了,今年的三十晚上,天空不暗,必定风调雨顺,填仓二十五那天,是晴天,预示着五谷丰登,庄稼基本上收成都好,二十六,二十七两天都是晴天,棒子,麦子都收的好,今年就是棉花杂灾比较多,因为二十八那天阴天,收花不收花,单看正月二十八,晴天,棉花收成好,阴天,就不行了。”
“啊,还有这么一说?”金凤没想到,常耕大叔懂得还真多,“大叔,这些个经验是您自己总结的吗?”
“也不完全是,都是老人传下来的。”常耕大叔有些得意的样子,“虽说是老人传下来的,可懂得人没几个,现在的人,都不拿地当回事了,稀里糊涂种上,爱收不收,该打工打工,也不怎么管理,,也难说,打一年工挣四五万,累死累活的种一百亩地,也收入不了这么多,谁还肯在种地上下功夫!”
金凤琢磨着,常耕大叔的话有道理,可是农民都不种地了,吃什么,都买着吃吗?照这样下去,水涨船高,穷的就剩下钱了,打一天工买不了一袋面,到时候钱挣得不少,将就着够温饱,生活水平不是照样没提高吗?
“咳!想那么多干嘛?”金凤觉得自己好可笑,就算所有的农民都不种地了,地一分不少在那摆着,政府不能没有措施吧,到时候把土地集中起来,完全机械化管理,比现在分到户里收到的粮食还多。
今天这是怎么了!金凤搓了搓脸,努力把思绪拉回来,喊着自己的名字:“金凤,别胡思乱想的,把这几十亩地管理好了,有个好收成,比什么都强!”
今年的年头确实不错,接个三五天就下场雨,玉米苗眼看着长,刚二十来天,就长到膝盖高了。金凤每天天刚亮就起来除草,太阳落山才收工,中午太热了,吃完午饭稍微休息一会儿,还接着干,常耕大叔也跟着帮忙,尽管这样拼命的忙乎,还有一多半的地没耪,芦草长得比玉米苗还高。
“哎呀,这可不行,这地耪不过来了,苗要是让草给吃了,这收成可就泡汤了!”常耕大叔皱着眉,晃着脑袋,看着他那发愁的样子,金凤的心凉了半截,这可怎么办?!
“大叔,能不能打除草剂?”
“嗯,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常耕大叔点点头,愁眉依然不展,“买除草剂可得俩钱儿了,一亩地得三十块钱药钱,你算算这些地得多钱吧?”
金凤心头一颤,她现在最怕听到的一个字就是“钱”!可除了打灭草剂,没有别的好办法,这是几十年没种的荒地,那草得风得雨,几天就高过玉米苗,盖严地,玉米苗长不起来,颗粒无收,这几万钱钱可就白扔了!
“打药!花多少钱也得打!”金凤和常耕大叔几乎一口同声,两个人苦笑了一下。是呀,手里这俩钱儿,再买完药,剩不了多少,能不能挨到秋后,还说不好。
金凤有她的想法,但是这话跟谁也不敢说,“现在常耕大叔这几万块钱,几乎就都用上了,他也是快七十的人了,万一身体不好,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母亲也七十了,有个灾病怎么办,光指着两个弟弟吗?母亲来这快一年了,自己的日子有多难过,俩弟弟不是不知道,不闻不问,也没有人来把母亲接回去,想想就寒心!”
“金凤,我把药买回来了,还买了俩新喷雾器,下午咱爷俩就开始打。”常耕大叔满头大汗的,背心都湿了半截。
“行,您买了多少药,能打多少地?”金凤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毕竟和自己非亲非故,花着钱,受着累,她真的过意不去,她想着到秋后收了粮食,先把常耕大叔的钱还上,剩余的部分也得分给老爷子一半,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金凤,我就买了能打三十亩地的药,剩下的地咱们爷俩天天耪,也能耪过来,一是省点药钱,二是我觉得这灭草剂能把草烧死,庄稼也得受害,那苗得缓一阵子才长,这药能不打还是不打。”
“对对,你常耕大叔说的对,以前种地都要耪个三两遍,哪有打药的。”金凤母亲一边从锅里捡着香喷喷的大馒头,边说到,“看这馒头,蒸的多好,又白,还好吃,还得说使碱的,现在人们都用发酵粉,蒸的馒头可难吃了,新兴的东西不见得就好。”
两天的时间,金凤和常耕大叔打了二十亩地,药也用的差不多了,金凤这两天实在太累了,又赶上来月经,腰跟折了似的疼,吃完晚饭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
迷迷糊糊的,就听到外面常耕大叔大声呼叫着:“金凤,快看看,棒子苗怎么都死了!”
“什么!”金凤猛的惊醒,翻身坐起来,真真切切听到常耕大叔喊到,“咱打药的棒子苗都死了!”那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哭音。
金凤的脑袋“嗡”了一声,慌慌张张穿上衣服,一阵风似的跑到大门外。
可不是吗!头一天打完药的那片地,玉米苗都打绺了,一条一条的,叶子一点水分没有,已经发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金凤满脸困惑,“是不是别人家的地打完灭草剂,棒子苗也这样,也许过两天还能缓过来。”
“不可能这样!”常耕大叔摇着头,“这棒子苗都要干了,就像赶上旱年头,沙碱地的苗一样,可这地也不旱呢,就是打药打的!”
“大叔,您别急,过两天再看看,剩下的药先别打了。”金凤安慰到,其实她也明白,肯定是灭草剂有问题。
第二天,又有大片的玉米苗开始打绺,第三天,所有打完药的玉米苗都成了这个样子,叶子发干,一点水分都没有,一条条卷缩着,先前打绺的玉米苗,现在叶子已经变红了,边缘的部分变黄,萎缩,这无疑就是灭草剂有问题了!
常耕大叔坐在地头,呼呼的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直流。金凤见事不好,忙问到:“大叔,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心口忽然间堵的慌。”常耕大叔凝视着眼前近乎枯萎的玉米苗,眼神中透着焦急迷惑和怨恨。
“大叔,您别着急,咱们明天,不!今天就去,找卖药的老板,去理论!”金凤拿出手机,迅速的拍了几张照片,手机的像素比较低,不过足以看清玉米苗是从尖到根逐渐枯萎的。
“老哥,当时我问你买灭草剂打什么,你说打芦草,对吧?”农资店的老板指点着常耕大叔,质问到。
“是呀,我是说打芦草,可芦草还没死,棒子苗都死了,你得给个说法!”常耕大叔气呼呼的瞪着他。
“老哥,你说打芦草,我以为打荒地呢,这农达草甘膦只能打荒地,不能往出苗的地里打,你要说打棒子地里的芦草,我不可能给你拿这药,难道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没打过灭草剂吗?”
“什么,往荒地里打,我吃多了撑得,谁花钱买药都是除庄稼地里的草,听你这话,还是我的错了!”
常耕大叔气的直哆嗦,和卖药的老板越吵越凶,招来好多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人群中有俩妇女小声嘀咕到:“嫂子,这不是咱村李老头吗?这是因为什么,跟卖药的嚷起来了?”
“不知道,我也刚到这,听说这个李老头跟长甸村的一个寡妇老太太结婚了。”
“结什么婚,这岁数了,就是靠着她,听我表姨说,那家是娘俩,老爷们都没了,搭伙过日子呗。”
“谁是你表姨?”
“长甸村的,张美丽。”
“哦,我知道,外号叫张叭,敢情她是你表姨,我们熟着呢,当着她面,就叫她张叭,她一点脾气没有,别人要这么叫,一准跟她急,我们姐妹儿过这个。”
“哈哈!”
金凤狠狠的瞪着那两个女人,俩人见这个陌生的女人满眼都是怨恨,愤怒的盯着她们,觉得不妙,互相使了个眼色,灰溜溜的走了。
金凤怕常耕大叔气坏了,这样争吵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先回去,他这是农资门市部,肯定有管他的地方。
金凤好说歹说,把常耕大叔劝开,对面农资部的老板,也有几个好厚不错的,劝到,“有事说事,别把老头气坏了,在你门口出点事,可就兜不起了。”
“难道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金凤母亲也气的不得了。
金凤安慰好常耕大叔,找到剩下的农药,仔细看着上面的说明,从标签上看,这个农药很正规,不像假药,商标是“农达”草甘膦,由美国孟山都公司生产。
“还是美国生产的!孟山都,好像听谁说过?”金凤思索着。
“想起来了,同学吴琼的前夫就是在孟山都工作,这个公司可不小呢!对,找吴琼问问,这个药的标签上分明写着能用在玉米地,水稻地,棉花地除杂草,还写着用量,怎么就会把庄稼打死呢?”
幸好那次遇到吴琼,存了她的电话,金凤急忙拨通了。
“行,老同学,为了你的事,我给那个混蛋打个电话。”
金凤的心里有些感动,还得说是老同学,遇到事了能帮一把,可偏偏她舅妈,是那个让金凤十分讨厌的张叭!想起那个女人,她就会不由得和那种十分恶心人的癞蛤蟆联系到一块。
电话响了,是吴琼的。“还真快!”金凤急忙接通了电话。听了吴琼的一番话,金凤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这损失岂不是没人赔偿了!